東宮案 第八章 入宮面聖

隋州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唐大人。

你說一個擁有狀元之才的人,雖然最後沒能當上狀元,可那也是全國第四,受過聖上親口嘉獎的,要是寫點什麼《論語釋義》,《朱子新解》之類的,也算是學以致用,得歸其所了,但是現在跑去寫那些風月話本……?

唐大人笑眯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俸祿低,賺點潤筆費嘛,廣川不必如此吃驚,反正除了你之外也沒人知道那是我寫的,不過這本書被書商刊印了一千冊呢,算是賣得極好的了。」

隋州倒是被徹底勾起了興趣,他將書單獨抽了出來:「我會拜讀的。」

唐泛:「那真是太好了,收了我的書,正有件事要麻煩你。」

隋州挑眉表示疑問。

唐泛覺得對方收下自己的書,那他也可以麻煩對方做一件小小的事情了:「你幫我去把外頭那些槐葉摘下來怎麼樣?」

隋州:「……」

他以為這是人情交換啊?

敢情鬧了半天,對方還沒放棄吃冷麵?

真乃天下第一吃貨啊!

唐大人當然不會這麼認為,他覺得像自己這麼富有生活情趣的人,天生就是要來拯救隋州這根木頭的。瞧瞧,有了自己的加入之後,對方的生活立馬充滿了陽光。

不過直到最後,他心心念念的槐葉淘也沒能吃成。

因為隋州直接帶著兩人到外頭館子撮了一頓。

沒有槐葉淘冷麵,卻有蟹釀橙和清蒸蝦,蝦是剛從河裡捕撈上來了,沒有海蝦那般鮮甜,可也不賴,醬油點上香油,再加上切碎的蒜,把蝦子剝了殼沾上一口,正是人間享受。

唐大人吃得一本滿足,幸福感油然而生:「廣川,你看這喧喧囂囂,熙熙攘攘,能夠偷得浮生半日閑,邊吃東西邊看這人間百態,那是求都求不來的空閑,也是一種享受,足可坐下來慢慢品味。」

這人倒是好養得很,既不似那些清官直臣那般剛直過甚,難以交往,又不像世上更多的人那樣想要黃金屋,千鍾粟,要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隋州冷冷淡淡的眼睛裡流露出一抹笑意,他搖頭道:「即使是休沐,我一般也是待在北鎮撫司查閱卷宗,少有出來,否則以我這樣的年紀升任百戶,若不努力一些,只會令人認為是憑著裙帶關係升遷的。」

唐泛哎呀一聲:「別人喜歡怎麼想,那是別人的事情,咱們一人一雙手,誰也堵不住悠悠眾口,只要問心無愧便罷了,平日里該享受的還是要享受。」

這話很是入理,隋州正想說什麼,卻聽唐大人話鋒一轉,「那個啥,等會兒讓店家給咱們打包兩份冷盤回去罷,正好晚上當夜食。」

隋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唐大人眨眨眼:「那一份總可以罷?」

阿冬在旁邊早就忍不住捂著嘴巴笑倒了。

雖說唐泛私底下的日子過得還算愜意,但陳氏那邊的行蹤追查並不順利。

假如陳氏現在只是孤身一人,那她肯定跑不了多遠,因為嚴格盤查起來,出城入城都要通牒文書,但如果像唐泛猜測的那樣,陳氏與白蓮教有勾結,那麼在組織的庇護之下,她想要混出城就不難了。

一旦出了城,那就如魚入大海,真正是海闊天空了。

以錦衣衛的神通廣大,一連數日的搜尋,也沒有在城中發現陳氏的蹤跡,這個女人像是完全消失在人海里一般。

案發當日,唐泛本是可以將陳氏也一併羈留起來的,但當時他已經發覺這個女人有些古怪,便想著放長線釣大魚,看她還有沒有同黨或後招,誰知道這女人竟然如此狡猾,趁著所有人覺得她還不算太重要,只是派衙役遠遠盯著的機會,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另一方面,在李漫被從宛平縣獄押出來,準備移往刑部大牢的前夕,卻發生了一件更加離奇的事情。

李漫死了。

他是自殺的。

李漫將獄中給犯人盛飯菜的碗摔碎之後,故意將鋒利的碎片藏起來,然後在夜深人靜之時,直接插入自己胸口,因為傷口致命加上失血過多而死,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而在他屍體旁邊的牆壁上,寫著他用心頭血一筆一划寫出來的兩個字。

唐泛。

這兩個血紅血紅的字實在是觸目驚心,映著李漫直愣愣睜著眼睛死不瞑目的屍體,嚇得見慣這種場面的獄卒當時也就驚叫起來。

歷來在監獄裡受不了折磨而自殺的犯人不少,但千古艱難惟一死,很多人就算判了秋後問斬,還是寧願挨到最後一刻才被刀砍掉腦袋,而沒有自己結束性命的勇氣。

更何況像李漫這種犯人,刑部那邊還沒有最後定案,說不定最後還有翻案的機會,也有可能是充軍流放,而非直接問斬。

唐泛聞訊過去察看的時候,李漫的屍體已經不在了,原先關押他的那個牢房裡昏暗潮濕,大白天也要照著燭火才能看清裡頭的情形,那兩個用血寫成的字已經凝固變色,但依舊可以看出寫的是什麼。

李漫罪有應得,唐泛直接將他的殺人動機和心思赤裸裸地揭露出來,他會恨唐泛也不出奇,然而這種恨意能夠大到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非要將唐泛的名字刻在牆上的地步嗎?要知道就算沒有唐泛,這個殺妻案也很可能是由別的人來揭開,根本沒有懸念。

而在李漫臨死的時候,他惦記的不是家裡的獨子,不是自己的家財,不是對求生的渴望,而是對唐泛的恨意?

看著這兩個血字,唐泛總覺得自己心裡還有許多謎團在縈繞著,也有許多疑惑等待解開。

他又趕到了李家。

李漫的屍體在被仵作驗明確實已經死亡之後,就由李家人帶了回去,準備收殮下葬,死者為大,連謀反都要允許人家收屍呢,更何況李漫只是殺妻。

李家人並不歡迎唐泛,尤其是李麟,一見唐泛,臉色難看極了,直接就上手趕人。

唐泛道:「本官只是來看一看,看完馬上就走。」

李麟冷笑:「有甚好看的?難道我父親死了,你連屍體都不肯放過么?我可都聽說了,他臨死之前在牆壁上寫了你的名字,我還未問唐大人,我父親的死,你到底從中作了什麼手腳?」

唐泛反問:「我與你們李家無冤無仇,為何要作手腳?」

李麟:「那可就難說了,誰不知道先前阿夏傾慕於你,後來阿夏那樣,你存心想為她報仇也不無可能,反正我父已經進了監獄,你大可以為所欲為了。」

唐泛也懶得辯解了:「李漫犯罪自有國法制裁,我身為朝廷命官,如今他已死了,我自然也要過來查明情況。」

李麟寸步不讓:「我父已入了棺槨,不日便要下葬,任何人都不能驚動他!國法也沒有說死人還要受制裁的!」

唐泛直接揮揮手,身後左右衙役上前,將李麟等人撥開,唐泛越眾上前,讓老王推開棺材蓋子。

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露了出來,身上衣物也換了一套新的。

但確實是李漫無疑。

就在唐泛沉吟不語的時候,李麟直接衝上前將老王他們一把推開,護在棺材前面,憤恨地看著唐泛:「看夠了沒有,我父親不想看見你們,滾!!!」

他一介平民,卻竟然敢對朝廷命官如此無禮,老王等人都很憤怒,上前就要斥罵,不過都被唐泛伸手制止了。

李家人本來就打算要舉家南下的,如今李漫身死,倒也直接就將廳堂簡單布置成靈堂,給家屬來客弔唁上香,不過李漫因為犯了殺妻罪,張氏娘家人是斷然不可能來的,所以靈堂里冷冷清清,李麟一身孝服,越發顯得孤苦無依。

若有外人在此,看見兩方對峙的情景,定也要以為唐泛仗著身份在欺負李麟。

唐泛沒有說什麼,只是繞過棺槨,親手給李漫上了一炷香,然後對李麟道:「死者為大,我也就不打擾了,不過還望你看在你死去嫡母的面上,好生讀書,正經做人,勿要重蹈你父親的覆轍,想必你父親九泉之下,也願意你長進的。」

李麟冷冷地盯著他:「這就不勞大人惦記了。」

自從嫡母死後,他的聲音就便得暗啞起來,估計私底下也沒少哭喊,以至於幾近失聲。

唐泛皺了皺眉,只覺得這少年自從父母死後就心性大變,以前他見李麟的次數雖然不多,可對方也絕不是像今天這樣絲毫不講道理,不近人情的模樣。

興許張氏和李漫的死,對於他來說確實打擊很大吧?

眼見李麟如此不歡迎自己,唐泛也沒有多作逗留,很快就離開了李家。

然而事情還未算完結。

在唐泛來過李家的當夜,李家就起了大火,李麟連同李家其他下人都逃了出來,惟獨管家老李因為要護著李漫的屍體,錯過了逃生的機會,被燒死在裡頭。

再加上李漫臨死前在獄中寫的兩個血字,使得整件事情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過了幾日,唐泛便被彈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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