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起不出名

陌途雖是來自仙界,卻也知道「因果」二字,是仙人也難以參透的。

青印忽然道:「陌途,我覺得,董展初的生意還是接下吧。他既知道方艾,或許從他身上能找到更多線索。」

陌途板著臉道:「不準。他身上邪氣甚重,若是接近,我沒有把握能保你安好。」青印咬牙道:「有風險又怎樣?縱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找出真兇……」

「不準!我不容你有半點閃失。」陌途硬梆梆地砸下一句,轉身走進屋中。

目送著他的背影,青印心中滿是懊惱。陌途的一句「不容你有半點閃失」,本該是句很暖心的話,或許是因為用了冷冰冰的語氣,讓人聽了心中硌硌的。

樹妖獃獃站了半晌,也不說話,轉身進到樹身里去了。

夜深,黑貓照例拱在青印的被窩裡睡覺。突然鑽出被筒,將腦袋探出去,兩隻尖耳警惕地豎了起來。

「怎麼了?」青印睡眼惺松地問。

「地下有聲音。」黑貓說。

這話嚇了青印一跳,頓時清醒了。地下怎麼會有聲音?!

黑貓躍到床下,跑去屋外查看。青印自己呆著害怕,急忙趿著鞋追出去,壓低聲音喚道:「哎哎別丟下我啊!」

跑到門口,就見黑貓站在檐下,抬頭望著玉蘭樹。玉蘭樹無風自動,整個樹身都在微微顫抖。地下忽然傳來悶悶的「嘣」的一聲響,一切歸於寂靜,樹身也不顫抖了。

青印站在黑貓身邊,茫然道:「怎麼回事?」

陌途道:「玉蘭走了。」

「什麼?」

「她自斷了一條根脈,離樹而去。」

「她不是不能離開樹體嗎?」

「正常是不能的。但想暫時離開,還是有個狠絕法子的。自斷一根,可離樹十日。」

「斷根?樹斷了根還能活嗎?」

「成妖古樹通常有三條主根,斷一根,損百年修行,換離樹十日。若三十日不歸,三根皆斷,則樹身枯萎,妖魄湮滅。」

「枯萎……湮滅……你是說,玉蘭若三十日不歸來,便會……」

「便會死去。」陌途說。

青印仰望著寂靜立著的玉蘭樹,心緒紛亂。回頭朝著黑貓道:「陌途……」

「不行。」陌途果斷阻住了她的話。轉身回到屋內,躍上床去卧下,心中卻又何嘗不是亂如團麻。

樹妖竟自斷根脈去尋那書生了。小小的樹妖,法力淺薄,心思單純,卻敢這樣不計後果,賭上千年的修行和身家性命,任意妄為。她是從哪裡來的勇氣?她的血管內流淌的難道冰涼涼的樹汁,而是火焰嗎?

不知為什麼,樹妖這種莽撞的行為,竟讓他有些惱羞成怒。

是的,惱羞成怒。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詞。

可是一隻去找尋凡間情緣的樹妖,其人其事,均與他神獸陌途無干,這被摑了一巴掌般的羞怒感是從何而來?

陌途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甚是煩躁。

青印走了進來。

「陌途,我要去找玉蘭。」她的臉色凝重,語氣堅定。

陌途沉著一張臉不語。

這隻貓兒漠然的神情,總能瞬間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如隔著溝壑一般遠。她暗嘆了一聲,道:「就算是沒有董展初與方艾的關聯,撇開家仇不談,我也要去找玉蘭的。你說過董展初像是久居邪地之人,玉蘭這一去凶多吉少。我們跟她同住了這麼久,我已視她如家人,她身處險境,我不能不聞不問。所以,無論你怎樣反對,我也是要去找她的。我並非來徵得你同意,只是來告訴你一聲。」

說罷轉身就向外走去。

黑貓突然從床上躍起,落在門口,瞬時化身成長身玉立的少年,攔住了她的去路。青印猛地抬手,指捏成訣,腕中羽箭蓄勢欲發,目光中閃動著兇狠的火焰:「陌途,你若攔我,別怪我跟你動手。」

陌途眼中閃過一絲愣怔,彷彿是沒有料到她會這般對他。

看到他這般神情,青印心顫了一下,幾乎馬上要放下武器,上前摸著他的毛耳朵說句「不怕不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然而手卻保持著原有姿勢沒有放下。

「陌途,血鳩九羽說過,你來自無情上境。你可知道,在凡間,『情感』二字,有時候會勝過性命。」

他的眼睛眯了一下,眸中閃著鋒利的光,上前一步,果斷將心口抵在了她探出的手上。

從牙縫中飈出冷冷的一句:「你射我一箭試試。」

青印死撐著的一蓬殺氣頓時消弭無形,眨巴著眼睛,慌亂道:「你你你不要以為我嚇唬你,我真的會……」

他一臉怒意,再向前逼近一步,她的手臂登時軟了,變訣為掌抵住他的胸口想要阻止他的挑釁,他卻得寸進尺地步步緊逼,逼得她節節後退,直逼到床腳邊,被床邊一絆,仰面摔在了床上。

他乾脆地伏身,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將她關在身下,兇狠地俯視著她。「你竟然想殺我?嗯?!」

青印完敗,慌道:「我沒有,我就是嚇唬嚇唬你。」

「你剛剛分明已捏了指訣!」

「那是沒錯,可是我絕對不會出箭的!」

片刻前還兇巴巴的傢伙,轉眼間就在其慫無比地拚命澄清著,一邊悄悄扭動著想要爬開。他哪會讓她溜走?果斷以烏雲罩頂之勢將她禁錮,手腳並用地纏住了她。

「若是給你機會,你定會傷我。」他的郁怒分明是絲毫未減。

「我不會!」

「我不信。」

「我發誓!」

「不管用。」

「嗚嗚,那如何你才能信?」

「不知道!」

陌途已是怒到炸毛。

一隻炸毛的怒貓可如何安撫?青印急中生智,抽出一隻手來,在他的下巴底下撓了兩下。

他憤怒的揪扯頓時軟綿下去,隨著她一下下的抓撓和討好的低聲安撫,腦袋挨著她的肩頭,整個人都軟趴趴地倒在了她的身側,卻仍是沉著一張臉,半眯的眼中閃著倔強的光。

直到她撓的他整個人都舒坦了,他才悶悶地嘟囔出一句:

「我並非要強攔你。只是想問你,無頭無緒的,你可知道去哪裡找玉蘭?」

原來他不是要攔她啊。

陌途板著一張臉道:「雖然很不願意你以身涉險,可是既然已決定幫你復仇,董展初又與方艾有牽連,那就須得查一查了。不過……」瞥了她一眼,「你必須聽話,定要保障自身周全。」

青印忽然緊緊抱住了他,臉埋在他的胸口,語調中透著喜悅和激動:「陌途——陌途你對我真好!」

陌途的神情卻有些愣怔。青印只顧得欣喜,並未看到那一瞬間他眼中飄過的雲翳。清晨。陌途圍著院牆外轉了一圈,找到了不尋常的東西,喚青印來看。

青印站在牆外,順著他指的方向抬頭看去,只見牆頭上印了兩隻深黑的手印。

「那是?……」青印不由地順牆就攀上去細看。陌途擔心路人看到她上牆的奇異模樣,急忙托住她的腰,作勢將她舉了上去。那手印像是墨汁印上去的,手形纖細,像是女子的手印上去的。深黑的色澤,透著不祥的意味。這牆頭可是不矮,正常人想要在這裡印上個手印,必得踩個梯子才行。

她將手按在手印的旁側,往院內望去,正望見玉蘭樹下那個竹榻。

那手印的主人應該是在窺伺裡面的情形。

陌途將一隻手撐在她的腳底舉了一下,便將她舉上了牆頭坐著。自己也輕輕一躍,坐在她的身邊。望著竹榻,低聲道:「想必是我去焦州官衙那一夜,有東西跟過來了。那天我太過疲憊,竟沒有覺察到有異物窺伺在側。」

青印看了一眼那陰森森的手印,問道:「你可能看出這手印是什麼東西留下的?」陌途鎖眉道:「看不明白。只是覺得透著一股刺骨怨氣。」

青印道:「不知董展初的忽然上門,與這手印的主人是否有關聯?上次他看到我在紙上寫的『方艾』二字,似乎嚇的不輕呢,恐怕不會再上門了。也不知他家在何處?這無頭無緒的,可去哪裡尋找?」

陌途偏臉看著院中的玉蘭樹,道:「或許,玉蘭已指出了方向。」

「什麼?」青印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玉蘭樹朝向南面的枝葉竟然枯萎了一大片。心中一沉,驚道:「這樹是怎麼了?」

陌途道:「斷了一根,豈能不傷元氣?枝葉自然會枯萎。她想要往何方去,必要先掙斷朝向那個方向的根系。看這樣子,是朝著南邊去了。」

「南邊……」青印的目光朝著南邊望去,「只一個方向,卻不知遠近,京城南片住戶頗多,找起來也不容易。或許去查戶籍……」

陌途看她一眼:「你卻忘記了南邊是哪裡嗎?」

青印一怔,恍然大悟:「焦州府!」

以往上門求助的人多是京城人氏,因此她自然地認為董展初也住在京城。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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