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命定棋盤

她已慣了他這種貓類行為,再加上看他身上有傷,更不忍心推開他,手搔著他的頭髮問道:「到底是怎麼傷的啊?」

他因那輕輕抓撓舒服地哼哼了兩聲,才道:「我去了一趟焦州府官衙。」

「什麼?!」她驚得差點跳起來。

他不滿地纏住她強制她躺了回去:「不要動,好累。」

她急忙去摸他的手腕,試了一下脈搏。他內傷未愈,卻用了半個晚上在京城和焦州之間打了個來回,不知會不會讓傷情加重。好在把脈之後,確定並無大礙,只是累了。鬆了一口氣,問道:「為什麼要去?」

他從懷中摸出一本卷宗,放在她胸口,然後又閉著眼懶懶抱著她的腰身不動。

她騰出手來拿起一看,血頓時衝到了頭頂。

是記錄周家滅門案的案卷!手一抖,卷宗「啪」地掉在他的腦袋上,他不滿地哼了一聲。

她回過神來,穩穩心神,問道:「拿這個回來做什麼?」

「你說過花名冊上的人名比遇難的多一人。這案卷中錄有全部遇害者的姓名,對比一下,就可以將這人找出來了。」

青印拿著卷宗,手微微發抖。半晌道:「謝謝你,陌途。」

「不要對我說謝字。」他一字一句緩緩道。

青印想問為什麼,卻沒有問出來。只應道:「好。」

陌途又道:「那官衙不同尋常。以前你說過焦州知府與滅門案有關聯,應該確有其事。」

青印的牙咬得「咯吱」一聲響:「當然,是我親眼所見。」

「單那存放案卷的書閣內外,就布了結界陣法、詭秘機關,很是厲害,一個不留神,竟被它傷到了。能在我身上留下傷痕的,必不是一般的防盜器具。那陣法既然被觸動,或許能辨別出我身份的蛛絲馬跡。為防萬一,偷了這卷宗後,我一把火燒了那閣樓……還有東西追我呢,不過讓我甩掉了……」

輕描淡寫的描述,青印卻感覺到了實際情況的兇險,心中無比後怕。

「陌途……」她輕聲說,「以後不要獨自去做危險的事。」

陌途已困得睜不開眼,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忘記化成貓形,就這樣依附著她睡著了,手腳纏得緊緊的。她想要急著去對比花名冊,也不忍將掙脫開將他弄醒。只能耐著性子,由他纏著,讓他睡個飽,一切待明日再說。

方艾。

青印在紙上寫下了這個名字。

將花名冊與案卷中的死者名單對了一遍,少了這個人。

方艾。青印記得她。一個美艷的身影出現在記憶中。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這個女孩子出眾的姿色。那是她小時候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女子。

方艾是家中的一名丫鬟,當時的年紀應該是十七八歲。青印那時小,並無太多交集,也就無更多了解。從花名冊的標註上看,是青印父母房中負責端茶送水的,算是比較輕鬆的差使。

努力地回憶,只模糊記得家裡人說過,這個女孩出身還不錯,其父親曾是京官兒,因犯了事,家中男丁流放充軍,女眷均被賣掉為婢。方艾的父親在官場上的一些朋友暗中幫忙,委託些好人家將女眷們買去為婢,也能少吃些苦。

青印的父親就是受人拜託,才買下方艾的。

這個方艾竟在那場屠殺中幸免於難嗎?是僥倖逃脫,還是另有隱情?若她還活在世上,如今又在何處?

「京城這麼大,去哪裡打聽這麼個人呢?」陌途站在旁邊看著她寫下的這兩個字,說道。

「總會找到的。」青印把筆擱下,目光堅定。「活著,或是死了,只要她存在過,就能找的到。假設這個人在屠殺中倖存下來,最大的可能是跟親人相聚。可以先設法打聽下她的出身,看她是否有什麼親人。」

陌途的做事很有效率,兩天之後,便把事情打聽清楚了。方艾的父親在朝為官時,栽在一起貪污案上,貪污金銀數額巨大,鋃鐺入獄。其餘家人男丁流放至邊疆充軍,女眷被賣為婢,方艾的母親也在其中,不堪折辱,很快便病死了。幾年後方艾的父親也死在獄中。數落下來,方艾應是沒有在世的親人了。而方艾,街坊里也均是認為她早就死在異鄉了,不曾見她回來過。

這條線索就這樣斷了,方艾既不在遇害者名單之內,也沒有回到家鄉,卻是去了哪裡呢?

青印望著紙上的這個名字,心下一片茫然。陌途出去跑了這兩天,有些疲累,躲到屏風後化成貓形再走出來,跳到青印膝上卧著休息。

門口忽然一暗,有人走了進來,是一名文質彬彬的男子。此人二十五六歲,一身素色絲袍,長身玉立,有著春風般和煦的目光,氣質頗是不俗。

來人說:「在下董展初,久聞印仙人神通廣大,特地前來拜訪。」

青印見生意上門,心頭一喜,忙請他坐下。

董展初道:「近日家中遇到些麻煩,很是不祥。還盼著印仙人指點一二,助我董家避劫消災。」

青印端起大仙架子,正要例行吹噓一番,卻覺膝頭一痛,倒吸一口冷氣,苦起了臉。卧在她膝上的黑貓在拿爪子撓她。

董展初見她神情突然晴轉陰,心中一沉,問道:「印仙人是覺得為難嗎?」

「唔唔。」她含糊地應著,暗暗掐了陌途的尾巴一把。提醒她就提醒她,何必撓那麼重!

董展初更是不安:「還請仙人明示。」

「嗯……你家所遇之事,乃冤孽因果,命中劫數。我小小半仙,做不了那等逆天改命之事。您還是另請高人吧。」這一套深藏太極真髓的說辭,青印說得十分麻利。實乃避凶趨吉、貪生怕死之絕招,每每遇到招呼不了的大妖怪,就會使出來。

他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連連作揖相求:「還請仙人想想法子,救救我家的這一脈香火。」

一脈香火?難道事關小孩子?青印愣了一下,眼前忽然浮現出昔日里羽涅的可愛模樣,心中微動。但也只是暗嘆了一聲便作罷。這世上苦命的人有許多,而她並非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實在抱歉,小女子無能為力,您請便吧。」青印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嘴臉,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

董展初見求也無益,愣愣站在書案前不知所措。突然用驚異的口吻念道:「方艾?!」

青印猛地抬頭。董展初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紙上的那個名字,面色慘白,額上竟滲出一層冷汗。青印心中一動。莫非他知道方艾其人?

董展初的目光戰戰兢兢地移到青印的臉上,用看鬼的眼神看著她。青印抑住心中激蕩,刻意沉冷了面色,伸手將桌上那紙轉了一下,讓它正對著董展初,緩緩道:「關於此人,你可有話說?」

甩這樣一個虛招過去,董展初卻像被甩了一鞭在臉上一般,猛地搖頭:「我不認識她,不認識!」

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青印目送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手指在那兩個字上輕輕敲打著,喃喃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看人走遠了,青印一把將黑貓抄了起來,湊到臉前怒道:「下爪那麼重,有必要嗎?有嗎?我裙子都讓你抓破啦!你輕輕撓我一下我就明白的,好嗎?!」

陌途的爪子按在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上,厭煩地道:「把老子放下。」

她把他放到桌上,又向門外張望了一眼,問道:「這單生意為什麼不願接,是什麼大來頭嗎?」

陌途道:「這人身上邪氣甚重,像是久居邪地之人。還是少惹事為妙。」

「可是你看,他分明是認得方艾呢。」青印說。

陌途若有所思:「冥冥之中,倒像是命中注定。」

忽聽後面院子里傳來一陣簌簌葉響,如狂風刮過。而此時室外天氣正好,並沒有起風。青印與陌途對視一眼,急忙起身跑進了院子。只見院中的玉蘭樹無風自動,葉子抖得篩糠一般,花朵都大朵地掉下來。

青印驚道:「玉蘭,你抖什麼,花都掉了!」

枝葉這才安靜下來。片刻後,玉蘭自樹榦中飄然而出,神色緊張又興奮:「是他,是他。我終於又看到他了。」

能讓玉蘭興奮成這等模樣的,唯有一人。但是……

青印猶豫一下,問道:「莫非董展初就是你說的那個書生?」

玉蘭猛點頭。

「但是……你說過,你遇到他,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怎麼可能還活在世上,面目還那般年輕?難道是那書生投胎轉世了?」

玉蘭也迷惑了,思索半天,搖頭道:「並非投胎轉世,我確定是他本人,聲音模樣,完全與當年無二。何以會這樣,我也想不清楚。」

一直沉默的黑貓伸一下腰,化身為人發話了:「從他身上的邪氣來看,應是用了什麼長生不死的邪術。」

玉蘭心中一沉。猶疑道:「若是長生不死……豈不是件好事嗎?」

陌途面色凝重:「妖仙長生,靠的是修鍊。凡人若長生,就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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