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不忍心再遇見 第六章

站在電梯前等待,突然想到剛剛聽說的早上電梯壞了的事情,心裡不免一緊張,現在這個時候不會再壞吧,要是今天被困電梯里我這才恢複的聲明不就徹底冤枉了嗎?可是,是22樓呢,難道走下午?想想都覺得路途遙遠。應該不會讓我碰到這麼巧的事吧,要是壞了,我回去馬上買彩票……心裡正想著呢,電梯來了。

就在電梯緩緩打開門的那一霎那,就在裡面僅有的三個人走出來的瞬間,我停止了呼吸。我的大腦突然之間忘記告訴我要走進電梯,或者張口說句此時我最該說的話,或是你好,或是HELLO,或者搖搖手也好,或者微微笑也好,但是我偏偏什麼都沒做出來,我只是站著,頭腦瞬間的空白讓那一張熟悉的面孔從我的面前就這麼的擦肩而過。

那個人是凌一點,沒錯,是凌一點!就是那天我在電視里看到的那張特寫的臉。

我難以想像,兩年後,在北京,在一座之前對我來說陌生的就像魚缸之外的世界一樣的大廈的22層上,在一間可能會隨時錯過的電梯面前,在我最最周身安靜的時刻,我看到了曾經我生命里熟悉的面容,立體的,真實的,就在我面前,那是一點,曾經那麼親切地叫我老姐,叫我小一,說他喜歡我的一點……

可是,他就那麼從我面前過去了,我甚至沒有看見他看我一眼,他就那麼過去了?他怎麼可以?

就在我覺得一點的腳步越來越遠的時候,我猛然間清醒過來,我轉身,追了過去,那是一點,我已經不能再回去見何處,不能再回去打擾阿可的幸福,那麼就讓我在老天安排的再度相逢里抓住曾經熟悉的味道吧。

我追上了一點,我跟著他的腳步,笑著,欣喜著,說:「一點,你不認識我了嗎?」

一點終於回頭看我,他的眼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深邃?他看我的時候我再不能明白他的心思,我再不能居高臨下地左右他,他為什麼那樣如見路人般看著我?

我驚訝地不敢再說話,只聽一點旁邊的人開口問:「凌少,這位是誰?」

凌少?明明是凌一點,什麼時候變成凌少了?難道我認錯了?可是憑我對一點的了解還不至於把別人認成他。

這位凌少轉頭對另外兩人笑笑,說:「你們先回去,我看這位姑娘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於是另外兩人便先走了。

丫的,他說我是「這位姑娘」?他當真不認識我了?另外兩人一離開,我對一點一瞪眼,說:「你當真不認識我了?我是小一啊!沒看出來你小子是發達一點就六親不認的主,你要是說你不認識我,我馬上離開!」

「別這麼大火氣,對女人不好。」一點異常的平靜,「我想先自我介紹下,我叫凌少,不是一點。至於你……」他突然停住不說話了,看著我,眉頭稍稍皺了一下。

「怎樣?不認識了?」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凌少明明是一點,為什麼改了名字?還不承認認識我?

一點終於說:「我是真的不認識你。請小姐自重吧!」

不認識!他果真說不認識我!也罷,我還看見他如此激動,我還以為在異地他鄉與一點的再次見面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幸福的波瀾,結果,他只是不認識我了。我起初就應該明白,我原先一直是傻的,何苦經歷了這麼多還是傻的。

我苦笑一下,禮貌地對面前的凌少說:「對不起凌先生,我認錯人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轉身的那一剎那,我的頭腦突然一麻,心裡翻滾上來一種不舍的情感,湧進我的眼睛裡,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沒有讓那些感情流動出來,我想我要學會咽下去,然後我就可以直面我所遇到的虛偽欺騙和背叛。

我走向電梯,一點在我的背後沒有一點聲息,我猛然間意識到,我自從知道自己根本沒病,根本還在好好活著之後,我就失去了何處,失去了阿可,現在又失去了一點,我還要失去多少?才能把我重新得到生存機會的空缺全部都補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我要好好活下去,並且要比任何時候都好,我何小一不能再繼續傻傻地過日子了。

我剛走到電梯門口,有兩個維修工裝扮的工人正好也走過來,我一下子就懵了,不會這麼巧吧,電梯真的壞了?

那兩個維修工看著我說:「最近電梯不穩定,我們現在要開始修了,你還是走樓梯吧。」

「走樓梯,可是我在22樓唉!」

「那或者你等個一個多小時,或者不要那麼久,等好了再乘吧!」

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我心裡正堵的慌,竟然電梯也不能乘了。算了,爬樓就爬樓吧。

我一轉身,準備去走樓梯。

轉身的時候突然看見一點還站在原地,沒有離去。他見我轉身,也把臉轉了過去。但是還是叫我看見了,這個動作讓我相信他分明是認識我的,他分明沒有把我忘記,那為什麼不肯承認呢?是因為他經歷了什麼苦衷嗎?現在的他到底過的怎樣呢?

哎,僅僅是因為看見他還站在那裡,我立刻就又心軟起來,剛才堅硬起來的部分也變得柔軟了。我真是個沒用的人呢。

算了,最好所有人都不願再認識我,這樣我們大家就都可以重新開始了。

我從一點的身旁走過,什麼都沒說,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好,就這樣過去吧!

我一層樓梯一層樓梯地走,那些規則的階梯就像我生命里順暢的四季,它們悄無聲息,等我這麼一步一步地邁下去,每邁一步,我都不能確定下一層,我將與誰相遇,除了終點,我什麼都不能明了。

雖然是早春的天氣,但是22層樓走完,我已是大汗淋漓,但是心裡卻暢快了許多。發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心靈的解藥。

走出大廈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早上出門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有下雨的跡象,所以都沒有帶傘,這雨纏纏綿綿的,估計還有個勁兒下呢。

我站在大廈門口,想著要不要打的,但是一想到口袋裡那可憐的鈔票,馬上就打消了這一念頭,還是老老實實去坐公交吧,走過去,也就三五分鐘,應該沒什麼大礙。

正想著,突然身後有人叫我:「小姐,小姐,請問是何小一嗎?」

我一轉頭,看那人,有些面熟,仔細想想,原來是剛才跟一點一起上樓的兩人中的一個。他此時手裡拿著把傘,看我回頭,微笑著把傘遞給我,說:「下雨了,這傘拿去用吧!」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一點的意思,但是為什麼他自己不來?為什麼他剛才還說不認識我?既然不認識那就不必如此了吧!既然決心不與我相認,那就斷的乾淨些。

我看著那傘,堅定地說:「不用了,謝謝!」說完便走了出去。

身後那人還在小姐小姐地喊我,可是,我已經沒有轉身的必要。

回到家,突然覺得異常疲憊,倒在床上就睡了。

一直到晚上杜清來叫我吃晚飯,我才覺得渾身發冷,沒一點力氣。杜清過來看我,我說不舒服,杜清便拿了溫度計過來讓我量量體溫,竟然有39度。

杜清奇怪地看我,問我幹什麼去了。我笑著,用儘力氣一般地說:「沒什麼,就是爬了22層樓,然後淋了一點雨。」

「你丫的,不會照顧自己啊?一定是出汗的時候受冷了!真是叫人操心。起來去醫院。」

醫院哪是咱去的起的地方啊,我想想還是對杜清說:「你那裡有沒有退燒藥之類的給我就行了,你看我這身體,好著呢,給我個藥片就好了。」

杜清嘆了口氣,說了聲:「你啊!」然後就回去找葯了。杜清這兩口子雖然日子過的不富裕,但卻是極其精緻周全的。

不一會,杜清就拿著一粒藥丸和一杯水過來了,她扶著我吃下,然後坐在了我的床沿上,問我:「今天去出版社了?情況怎麼樣?」

我有氣無力地說:「不好,遇到一個蠻橫的編輯,估計沒希望了。」

「沒事,好東西不怕賣不出去。」杜清說完,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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