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不忍心遇見 第二十七章

我奇怪,小聲說了句:「他們?」

何處接著說:「本來媽媽在昏迷,但是我回去之後她就醒了,原來她是想再見我最後一面。」何處眼睛裡漸漸泛起濕意,他停下說話,一轉頭,把那濕意打散了。

他鼓足力量一般,接著說:「媽媽是心臟病,所以即使爸爸不愛她,還是留在她身邊照顧她,他不知道如果他離開媽媽,媽媽會不會活不了。但是媽媽的心裡一直裝著愛,她覺得守著爸爸,守著我就守住了她的愛。」說到這裡,何處的眼睛裡終於還是又落了一滴淚,打在了我的手上,溫熱的,叫我的心裡一麻。

我猛然間覺得這個女人是可憐的,而爸爸的無奈也是沉重的。可是這些都卻造成了我和媽媽的悲哀。

但是我能說什麼呢?一個已經去了的人,我還能對她心懷恨意嗎?

於是我對何處說:「我不恨他們了,真的。」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裡滿是悲哀,不知道為誰而生的悲哀。

何處看著我,突然把我拉到了懷裡,我想相信那是一個了結了恩怨的哥哥抱著自己的妹妹,所以我沒有做任何反抗。

何處在我耳邊說:「叫我聲哥好不好?」

我閉上眼睛,很是努力地叫了一聲:「哥!」然後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真的只是為了這聲哥,它擴大了我心裡的悲哀。

然後我就感覺到了何處因為悲慟地流淚而有些顫抖的身體,在我懷裡,反而成了我抱著他了。

在長城上相擁的那一刻成了我夢裡的一個縮影,總是覺得不太真實,但是又叫我覺得溫暖與心動。

周五的晚上我們就回來了,路上何處一直很沉默,落落的眼神似乎什麼都沒有想,整個途中,他只主動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想把爸爸接過來住。他一個人太孤單了。」

是的,每次想起爸爸我的心裡也是覺得孤單的,我想媽媽應該也是孤單的,現在孤單的人又多了一個了,那就讓孤單的人都過來吧,也許我們彼此照顧,就了了孤單了。

剛下飛機阿可的電話就來了,她在電話里說:「怎麼一直關機?」

我說:「剛才在飛機上,什麼事?」

阿可沒回答我,反問道:「怎麼會在飛機上?應該在北京啊?」

我說:「出了點問題,我們提前回來了。」

阿可哦了一聲,沒有多問,然後說:「連秋明天出院,下周一開庭,你能來吧?」

我說當然會去,然後阿可就掛了電話。

出了機場,何處深吸一口氣,然後就又躊躇滿志的樣子了。我淺淺一笑,說:「何處應該是這裡的何處!」

他順手撲了一下我的頭髮,然後佯裝生氣地說:「叫哥!」

從那天起,何處總是執意地叫我叫他哥,但是我也總是執意地不叫。

我們正準備離開機場,突然有個響亮清脆的聲音沖著我們的地方來了,那人在叫何處。

我和何處都回過頭,於是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女子,束著高高的馬尾,一身青春的裝扮。

何處的眼睛一亮,隨即滿面微笑地揮手,那女孩就跑了過來。

在我眼裡那確實是個女孩。

那女孩到了我們面前,激動興奮地說:「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然後看著我,問:「這是你女朋友?」

何處笑笑,說:「不是,是我妹妹,叫小一。」然後又對我介紹,「這是若蘭,上次我跟你說過的,學跆拳道認識的那個十九歲的女孩。」

我對那女孩笑著打了聲招呼,想到何處跟我說的那個患了腦癌的女孩,難道就是她?我在心裡說了聲可惜,於是突然不怎麼敢看那女孩,怕我的眼神把我心裡的可惜出賣了出去。

何處問那女孩:「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了?」

若蘭很是輕快地笑,說:「你以為我應該躺在病房裡嗎?才不要呢!我和爸媽協商好了,讓我出來盡情地玩上一個月,之後我會好好回去在病房裡待著,隨便上帝召不召喚我,我也沒什麼意見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她口中不是在說自己一樣,我看了一眼若蘭,有些佩服她了。

她又對何處說:「本來就想我到這來了找誰給我做導遊呢,這下好了,你可是跑不了了。」

何處笑笑,說:「無比榮幸!你說想去哪裡吧,包在我身上了!對了,要不讓小一一起?」

我笑笑,說:「不好意思,連秋明天出院,後天就要開庭了,可能陪不了你們了。」

何處哦了一聲,正好手機響了,是條簡訊,何處看了之後對我說:「對了,你明天要是見了榮言跟她說下我就不過去了。」

我看看若蘭,表示理解。

然後我就知趣地獨自回家了,若蘭雖說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姑娘,卻能在生命最後的階段那麼堅強地獨自一人到這個城市來,我想旅遊應該不是她的理由,也許那個理由是何處。別說我只是何處的妹妹,就算我是他女朋友,此時也應該能夠理解吧,在脆弱的生命面前,我們都是應該寬容的。

第二天我到醫院的時候連秋已經一個人在收拾床鋪了。我趕緊走過去幫她。

連秋對我笑笑,從容淡定的模樣像最初從西雙版納歸來的連秋。我也笑笑,說:「你沒事了嗎?」

「沒事了。榮律師說明天的勝算很大,對方竟然連律師也沒找。」

「是嗎?」

「恩。很好笑的是昨天那個人竟然來看我了,我正好去廁所,回來的時候看到他站在我病房門前,頭和腿都綁著紗布。他只站了站就走了。」

我心裡竟有種莫名的感動,但是立即又消失了。我在暗示自己,那個人無論做了什麼都已經是不可原諒的了。

因為我們一直在連秋面前避開說到那個人的名字,時間久了我竟忘記了他叫什麼了。

我想了想,還是問了連秋,「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常野。」

我哦了一聲。

我們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阿可來了,隨後林海也來了,然後榮言也來了。

阿可積極地提議為了慶祝連秋出院大家應該一起好好去吃一頓,由於阿可的熱情,最後定下來由阿可請客。

把連秋送回家之後我們幾個便到凱旋門優哉游哉地吃了一頓火鍋,吃完之後我竟主動要求要請大家去K歌,後來我每每想到這一天,就彷彿覺得我自己是有預兆一樣的,彷彿我早就感覺到這也許會是我和她們最後的盛宴,過了這一天,我猛然間就不再是自己了,成了一個叫我照鏡子都會害怕的陌生人,這一天的所有記憶後來都成了我回憶里的痛處。

唱完歌,已經近十一點了,從KTV走出來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我們中間竟然只有一男人,而我們有四個女人,這麼晚,該誰送誰回家呢?想到這裡,我偷偷笑了,阿可打了我一下,問:「笑什麼?」

我說:「突然發現,晚上到來的時候男人還是有點用處的。」

阿可鬼笑地看著我,說:「小一同志怎麼也開始有這種壞思想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沒明白她的話,然後又把我說的話想了一遍,猛然明白阿可她理解錯誤了。瞪了瞪阿可,說:「我是說,只有一個男人,我們四個女人,晚上回家總歸不方便的啊。」

榮言突然說:「沒關係,林海送你回去,連秋有我和阿可來送。」

阿可也笑笑,說:「這樣最好了。小一這種人走在路上最不讓人放心了,那我們唯一的男士當然就應該送小一了。」

連秋也笑笑,表示同意,於是她們攔了一輛車就走了。

林海看著我,笑笑,說:「我送你回去吧!」

我也笑笑,林海接著問:「要打的嗎?」

我說:「KTV里的空氣悶悶的,我們散散步吧!」

我後來在晚上,在夜裡,在夢裡,在醒著的時候,無數次地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在晚上,在黑暗的夜裡散步了,不管是一個人還是有無數人跟著我。可是,那畢竟只是後來了。

走過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路上的行人少的可憐起來,這城市的夜生活都集中到酒吧里了,所以即使是夏天晚上十一點多的夜街,也是這樣凄涼的。

我突然不想說話,林海也默默走著,我抬頭看了下天,看到一架飛機飛過,我莫名地嘆了口氣。林海漸漸覺得這沉默的壓抑,於是張口說:「我聽說了你們北京出差的事。」

難怪林海今天也如此沉默,不過他消息到真是靈通,只是昨天的事情呢。林海又加了句:「是何處告訴我的。」

我轉頭看了看他。我的哦字還沒說出來,林海抬頭看我的眼神還未落定,我們同時被人捂住了嘴巴,迅速地拖向遠處了。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他們的臉,我想看看是不是上次那幾個人,我不知道這一次他們會給我什麼樣的遭遇。

他們迅速地把我和林海往路邊拖。路邊是一組綠化帶,在綠化帶旁邊竟然有組茂密的植物,我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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