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不忍心遇見 第二十六章

我轉頭,努力笑著對小甜說:「你未婚夫沒和你一起來嗎?」

她的臉色頓時就陰了大半,皮笑肉不笑地對我說:「當然一起來啦,只是他剛出去了。」然後她指著一個正往這裡走的男子說:「那不就是。」

她未婚夫的到來多少給何處減了不小的壓力。我們彼此寒暄幾句之後會議就正式開始了。

整個會場上大概來了有五百家知名企業,會議同時在央視經濟頻道以及新浪網現場直播,也難怪何處對這場會議的重視了,五百家企業中有近一百家企業帶來了自己的最新產品,我們就是其中之一。這一百家企業都要對自己的新產品做一個簡單介紹,由於家數過多,何處的演講被排在了第二天,也就是周六。

所以會議開始之後何處漸漸放鬆了一些。

我和他坐在那裡,聽那些我覺得跟我的生活相距很遠的東西甚是乏味,我偷偷看了看何處認真的樣子,忍不住想笑。我想他還要這樣認真兩天呢。想到兩天突然想到明天連秋就出院了,我卻只能在這裡聽暈頭暈腦的東西,更加無聊了。

何處突然說:「你應該好好聽一下的,畢竟不是壞事。」

於是我便正襟危坐起來,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一個上午竟然有近三十家單位進行了演講,這數字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天上午的最後一家單位,一個跟我們公司比起來要發展步子要晚上五年的公司,也是我們公司比較重要的競爭對手之一,就是這家公司,他的演說震驚了何處。

當那家公司說到他們的新產品時,我覺得名字很熟悉,而何處立即睜大了眼睛。然後那個人不慌不忙地把介紹一點一點說出來的時候,何處先是腿在顫抖,最後頹然地坐在了那裡,像是身體里被抽出了一股氣。我意識到有重大的事情發生,因為我想起來了,那個人口中的新產品就是我們的新產品。

那個人的演講剛結束,何處的手機就響了,然後何處就走出了會場去接電話,從何處的表情我可以猜的出來應該是上頭給他打的電話。

過了許久也不見何處進來,這時會議正好結束了。

我走出去,沒見到何處的身影,於是給何處打電話,然後在一個小花園旁邊找到了他。

他雙眼疑惑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真的是心疼,他全然沒有了以往的自信和瀟洒,我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打擊,竟能這樣重嗎?

我走過去,問:「是不是新產品和別人撞車?」

何處只是搖搖頭,我相信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從哪裡說。

我又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了?那個人的產品似乎和我們是一樣的,但是這也沒必要沮喪啊,我們一定會做的更好的。」

何處突然很大聲地說:「你知道什麼?他們不止是產品一樣,連解釋、核心和思想都一樣,甚至還說了其中的缺陷和彌補的方法,而那些方法是我們一直在找的,況且他怎麼能發現那些缺陷呢?一定出了什麼事!」

我只好想辦法勸何處:「但是我們還有時間啊,我們可以在明天的演說上把我們的最新改進比他們更好的拿出來啊!」

何處很是無奈地笑笑,說:「就這一會工夫你以為能改變什麼嗎?而且公司已經打電話來說會議不用參加了。」

我不說話了,這確實是我不能解決的事情。

但是何處依然糾結了眉宇,我知道他在思考什麼,良久,他恨恨地抓了一把頭。我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我覺得何處就應該是一直驕傲地微笑的樣子。

我走過去,說:「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了,你就不要再想了,上面會解決的。」

何處再次搖搖頭,說:「上面要解決的話會解決我的!這是我一手負責的,但是我真的想不通誰能從我這裡拿走那些資料呢?我想不出來,我從未叫誰經手過。難道是我自己?」

我看到何處無奈地樣子,也不說話了,男人也許不比女人,女人心裡有結的時候往往需要的只是一個出口,都倒出來了,什麼也就都沒了,而男人不一樣,他們要讓那些鬱結腐爛掉才甘心。

我陪何處坐下,我一直看著他,彷彿他要跑了似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看他,只是此時他蹙眉的樣子讓我想到了爸爸。男人思考問題的時候其實是異常有魅力的,只是此時何處的魅力有些沉重。

何處突然站起來,笑著對我說:「要不要去長城?」

我愣了一下,還沒明白過來何處這麼大的轉變是怎麼回事,他就已經邁開步子走了。

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後就直奔長城去了。

路上,我疑惑地看了幾次何處,我想判斷一下他是不是一切正常。可是何處總是換了一張淡定的臉給我。

終於到了長城,我們沿著摸不出年代的古牆行走,我突然覺得紅塵如夢幻,這幾千年的風風雨雨也不過徒留幾塊殘垣,你用手一觸,除了心裡的感嘆,什麼都沒有。

何處突然在我旁邊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然後說:「這古牆其實不是歷史,它只是想證明歷史曾經來過。我們也會成為歷史,只是還沒有證明存在。」說完,自己對自己領悟一般地笑笑。

我看著他,彷彿他與我心有靈犀一般,我說:「所以,我們不必徒生煩惱。」

何處終於是由心地笑了。

我看到他眉宇的舒展,終於放了一顆心。

何處隨歡快地爬起了長城,我跟在他後面。我們一直向前走,長城長的沒有終點一樣,就像人生。太陽漸漸顯出疲倦的樣子了,我和何處也停下來休息了。

何處看著遠方,回憶一般地說:「這是我第二次來長城,第一次是和林海一起來的。那時我們剛大學畢業,他說要帶我做回好漢,然後我們就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從何處的語氣里捉摸出一點其他的味道,我看著何處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難道你懷疑林海?」

何處明白我的意思,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說:「起初我是想到他的,因為廣告的事情他是唯一從我手上接觸過這個計畫的人,只是他知道的並沒有這麼詳盡。」稍後,他又說,「但是,來了長城,我突然相信林海不會這麼做,對他來說,這不值得,因為他知道我是一個具有巨大價值的兄弟,無論是友誼還是財富。」

我想到林海的笑容,我也相信林海是不會這麼做的。但是僅僅因為一個人的笑容我就相信他了?這未免有些草率。

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這個話題,於是兩人都沉默,這時候何處的電話響了。

何處一看來電顯示,匆忙地接了電話,他叫了一聲爸,然後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他睜著的眼睛開始變的沒有神采,我看著他,問:「怎麼了?」

何處沒有說話,但是他眼裡忽然之間就掉下了一滴淚。

我呆在那裡了,我不知道此時我該做什麼,我的兩隻手舉了舉還是放了下來。

何處默默地掛了電話,擦了剛剛流出來的眼淚,滿面的悲哀已經叫我猜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他扶著城牆,緩慢地,無限留戀地說:「媽媽她走了。」

我心裡還是一驚的,即使是一個曾經叫我痛恨的人,但是無論怎麼說這個人都和我有著某種關聯,那個和你有關聯的人突然離開,你回覺得生活在某個地方變了味道,因為有些遊戲規則突然就隨著那個人的離開不存在了。

我看到何處悲傷的模樣,我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給他一點不算安慰的安慰,但是我伸出手,在猶豫的空擋卻被何處的手抓住了。

他依舊那樣悲哀地看著我,以至於我覺得他是應該這樣抓著我的。

他對我說:「你該原諒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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