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不忍心遇見 第九章

何處說他請我和爸爸吃飯。

真的見了爸爸。十三年,都寫在了爸爸臉上,爸爸的頭髮彷彿白的尤其快,五十多歲的人不該有這麼多的白頭髮的。

我們沒有擁抱,我坐在他的對面,甚至沒有開口叫他爸爸,我知道我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記恨他的,因為他,我和媽媽過了這麼多年漂泊的日子,因為他,我的生活里沒有了父親的概念。但是,我還是有些想念的,想見見這個被我叫了十二年爸爸的人,想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女兒。

爸爸有些激動,不停地說:「長成大姑娘了,長成大姑娘了。」

然後從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了我。

我打開一看,竟然和當年蔡雲河送給我的那個音樂盒一模一樣。

爸爸說:「當年,你那個盒子都壞了,我見你也捨不得扔,我想你該是太喜歡這個了,後來我在一家店裡看到一個一樣的,就買了,可是當時你已經走了……」

我想這本是應該感動地流眼淚的時刻,可是我除了感謝爸爸的細心外卻絲毫沒有要流淚的意思。我想爸爸還是不懂得我的,我當年捨不得扔是為了送我的那個人,而不是為了這個音樂盒。

也罷,我怎能要求他來理解我呢?但是我剛剛銷毀了那個破了的盒子,卻又有了一件不能扔的還是一模一樣的盒子,生活真的有些奇妙。

我拿著被父親收藏了十幾年的音樂盒,心裡陡然生出許多的皺紋,這皺紋叫我不能去責問父親為什麼當初就讓我們那樣走了,為什麼這麼多年從不來找我們。我心裡的皺紋就像父親的白髮,寫著過去,又忘了過去。

我看著父親,非常認真地說:「謝謝爸爸!」

我終於還是叫出了爸爸,我以為我不會叫的,但是有些出生之後就帶著的東西不是歲月能輕易改變的。

我看見爸爸的嘴角顫抖了幾下,想說什麼,終究沒說,但眼裡已是含著淚了。

何處突然說:「咱們點菜吧!」

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難以入睡,我翻到左邊是爸爸,我翻到右邊是媽媽,我仰面躺著又想到何處。自從何處出現後,我的日子彷彿就開始進入無法控制的狀態,一下子出現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反反覆復地理不清楚。

越是理不清楚則越亂,包括下面的事情,又讓我的生活平平地添了一條線。

晚上十點,一點給我打電話。

一點對著電話就說:「何小一,你給我出來!馬上出來!」

真是莫名其妙,我問什麼事。

一點自顧地說:「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對著你們家這樓喊了!」

看來他就在我們家樓下,這小子什麼都做的出來。於是我便出了門。

在樓下,看到了滿臉委屈、無奈、憤怒融在一起的一點。

一點只是瞪著我。

我也開始瞪著他,說:「深更半夜的發什麼神經呢?」

「我看是你發神經才對!」

「我怎麼了?」

「怎麼了?你最近都幹了什麼?」

我仔細想了想,想不出我幹了什麼。

一點嘆了一口氣,不像他的樣子,說:「我早就說過,你們那個年紀輕輕就當總經理的人不可信任,你怎麼就不聽了?」

「我到底幹什麼了?再說就算我真幹什麼了用得著你這樣來說我嗎?」

一點用手指著我說:「何小一,你,你……」半天沒說出來。

我很奇怪,問道:「你到底聽說什麼了?」

「你們怎麼能這麼快就互相見了家長了?你們才認識多久啊?」

「什麼?你在胡說什麼?」

「阿可都告訴我了,你還不承認?她說那個小子去過你家,你今天也去見了他爸爸。」

「她還對你說別的了嗎?」

「沒了,就這些。」

我心想,這個阿可要說怎麼不說清楚啊?手機在家裡,等會一定找她算帳。

我正想著,一點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說:「小一,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給我一個平等的機會好不好?」

我愣了,趕緊甩開他的手。雖說心裡一直是明白一點對我好的,但是我一直把他當成個孩子,有時候又是好哥們兒,突然真的面對他這樣的表白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既清楚又不傷害他和我們之間的友誼。

我在感慨與蒼茫之間突然想到一句絕妙的台詞,於是,我對他說:「我已經老了,並且將永遠老下去。」

一點突然驚諤地看著我,良久,他突然說:「我不在乎你比我大。」

我笑笑,他是沒有懂得的。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對一點說:「何處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他來我家只是為了看看媽媽,我見他爸爸其實就是見見我自己的爸爸。」

一點睜大了眼睛,臉上的情緒慢慢地鋪開了,嘴角也在上揚:「真的?真的!原來竟是這樣?」

「是真的,阿可可能在騙你玩玩。」

一點撓撓自己的後腦勺,害羞地說:「那我剛才的話還算嗎?」

我學著一點無奈地聳肩的樣子,然後對一點說:「如果你承認你什麼都沒說過,我們依然還是朋友。」

說完我徑自上樓去了。

一到家我就給阿可打了個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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