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318封情書 第八節

我心裡猛地就踏實了一大塊,又接著問:「什麼時候走?我真想見見能出國的人呢!」

「明天的飛機,你見不到了。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唐零會有這樣可愛的一面,竟然說想見見能出國的人!你知道嗎?你以前之所以不可愛是因為你不虛榮,女生要虛榮一點點才更可愛。」

張揚得意地在我面前說著他的見解,我卻一個人陷進一種無法自拔的悲傷,那種悲傷叫失戀。

「寧:距離你出國已經半年過去了,而我,依然沒有戒掉給你寫信的習慣,並且,我常常在給你寫信的時候流下淚來。

最初,我覺得我徹底地失去了你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我在信里對你說了很多狠話,我詛咒你永遠回不來,我詛咒你將無比地思念祖國思念祖國的語言,我詛咒你嘗嘗和我類似的思念之苦。可是半年過去了,我漸漸平靜,你在我還在農村的時候來了城市,又在我來了城市之後去了美國,你永遠都是在一個比我高的位置佇立成我的目標。

高二馬上就要結束了,所有的人似乎都越來越緊張,高考早早地就開始倒計時了,老師們每天都在說著高考的重要性,每天都在督促我們好好學習,生活中唯一的氣味就是高考。我不知道你在大洋彼岸是什麼樣的情況,希望你能夠挺過來。

我想,我失去了付媛媛這個朋友了。後來我才覺察到也許她是喜歡張揚的,我想跟她說明白,其實我和張揚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張揚似乎和我一樣,需要的不是戀人,而是一個可以和自己說話的人,並且彼此傾聽到內心。我和於簫從來都不會說的話會和張揚說,張揚那種超乎同齡人的見解常常叫我釋懷,於簫除了跟我嘻嘻哈哈哈什麼都不會。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付媛媛解釋,她也一直不給我機會,總是避開我。現在已經很晚了,可是付媛媛還是沒有回宿舍來,不知道一個人躲在哪裡了。

聽說許然已經開始專心上藝術類的課程了,她仍舊不冷不熱地對我,但是我還是希望她能考上北影。

寧,我真的希望這一段路我們能在一起走,畢竟這是人生里非常重要的時刻,因為這將改變我們的命運。如果此時我們在一起,攜手並進,那會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我有些擔心付媛媛,我出去找她了,下次再和你說。

零。」

教學樓里所有教師的燈都熄了,只有教務處的燈光還亮著。

我經過教務處的窗口時探頭往裡面看了看,因為往常這個時候教務處早沒人了,今天這麼晚還亮著燈,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從窗戶看過去,付媛媛正好背對著我,她低著頭,一聲不吭,雙手垂著。和她隔著一張桌子的是坐在哪裡正在教育她的教務處一個值班老師。

在付媛媛的腳邊,有兩攤鮮紅的顏色,我仔細看過去,才發現血從付媛媛的兩手緩慢地一滴一滴地滴下來。

我趕緊跑過去敲門,可能是因為我敲門的聲音很急促,老師很快就給我開了門。

我跑進去一把抱住還是那樣姿勢站在那裡的付媛媛,對老師說:「你沒看見嗎?她在流血!都流了這麼多了!」

付媛媛的臉色蒼白,我拿起她垂在下面的手,看見了手指頭上很大很大的傷口,我不知道那是彈吉他的代價還是她自己傷害了自己或是別的什麼原因,我只知道我是第一次明白,原來從手指頭裡也能流出那麼多的血來。

地上的血跡已經幹了,可是付媛媛的手指因為一直垂下去的原因還是緩慢地往下流血。

那位老師一見也很是吃驚,指著付媛媛說:「你說你這個學生,你半夜三更地不睡覺跑到樓頂是不是想自殺啊?還玩這一套!真是幼稚!」

「能先去醫院嗎?」我有些埋怨地問了一句。

付媛媛忽然掙開我,說:「不要你管!」

付媛媛的聲音低到我要聽不見,但是語氣里卻帶著濃重的排斥意味,我心裡顫抖了一下,但是仍舊重新拉著她往外走。

那個老師搖搖頭跟了上來,然後帶我們到校醫院給付媛媛進行了消毒和包紮。

在這一路上,那個老師都沒有停過對付媛媛的思想教育工作。

「馬上就高三了,怎麼一點也不知道緊張?還有心思玩這些幼稚的遊戲!大晚上不好好睡覺,爬樓頂!不好好學習,彈吉他!還搞自殘!不要做個小女生,要成熟一點,你是高中生了,馬上就高中畢業的高中生了,不要再做叫人搖頭的事!女孩總是會多想,這我理解,但是現在正是考驗誰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時候,也是養精蓄銳的時候,就等著最後的一戰!你想這一輩子就這麼平平庸庸幼稚地過著?上大學,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懂不懂?你不懂也好,老師家長都在告訴你這個道理,不要以為老師們說的都是放屁,都是說教,以後你懂了就晚了!……」

老師的喋喋不休讓我和付媛媛陷進了共同的沉默,只是我們在沉默里都沒有一絲要懺悔的意思,甚至,我覺得我就要忍不住沖那老師說求求你別說了。

直到最後,連醫生都關心地問起了這個事的始末,然後開始嘮嘮叨叨地教育個不停的時候,我終於忍無可忍,使勁拍了一下醫生的桌子,大聲說:「你們總是覺得我們是小孩的想法難道不幼稚嗎?整天就這樣說來說去,道理都說成了漿糊了,高考還沒來,你們的說教就能把我們壓死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們的人生不會自己過嗎?」

付媛媛抬頭看著我,老師和醫生都愣了一愣,但是幾秒鐘以後,他們開始將矛頭指向我,兩個人指指點點地說我不知好歹。

我剛想張口說話,付媛媛迅速地將手上的紗布包好,拉起我就往外跑。

我們一直拉著手一口氣跑到了宿舍門口,然後我們停下來大口喘氣,在黑暗裡,我看著付媛媛,付媛媛看著我,然後兩個人一起大笑。

這情景像極了小學時我和於簫那幫人做完了壞事趕快逃跑之後的樣子。原來現在和小時候一樣,友誼容易在一起做壞事之後產生,兩個人能一起守著相同的秘密,是友誼能成長和長久的秘訣。

就在那一晚,我和付媛媛冰釋前嫌。雖然第二天我們一起被班主任叫去好好地批評了一頓,然而就連那種一起接受批評的事也是叫人高興的。

後來付媛媛才開始慢慢地告訴我她的心事。

付媛媛喜歡吉他,但是她的爸爸媽媽忽然嚴厲地制止她彈吉他,說一切要以高考為主,必須好好學習。付媛媛的成績只算是中等,這更成了她父母制止她彈吉他的理由。可是,付媛媛沒有想過要上大學,她想好好地學習吉他,或者音樂,她說她的手指是為音符而生的。

為了和父母抗爭,付媛媛連絕食的招數都用過,可是都不能叫她父母動搖。學校里的這把吉他是付媛媛的秘密,家裡的吉他已經被她父母送人了。付媛媛很沮喪地說:「當初叫我學吉他的是他們,現在不准我學的還是他們,他們說女孩子會點小技藝就行了,玩吉他不是正經事,他們已經決定好叫我將來做醫生或者護士或者老師,最好是做老師,還有假期陪他們。這是我的人生還是他們的人生?」

「那你也不能摧殘自己,手指破了還怎麼彈吉他呢?」我寬慰付媛媛說。

「我就是想讓自己真的彈不了,這樣就可以聽從他們的安排了。」

我看著付媛媛那麼無奈的無所謂,心裡真是慶幸我的父母沒有對我有其他的要求。見付媛媛這樣的情緒,我一直也沒好開口跟她說張揚的事,我不想她再添煩惱。

跟付媛媛和解後,我也很久都沒有見過張揚,加上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也沒了心思。

付媛媛確實很少彈吉他了,看起來她似乎在一心一意地學習了,但是我總是能感覺到她心裡的怨恨,一種拿懲罰自己來報復關心自己的人的怨恨。

那個夏天很快就過去了,因為我耗儘力氣在那個夏天裡思考和思念,因為在夏天到來的時候於簫跟我說了一件事。

高二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門剛剛結束,大家正歡呼著要放假回家,於簫忽然站在我身邊,半天不開口說話。

我抬頭看於簫,看他傻愣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然後調侃他說:「你多久沒刮鬍子了?你看你那鬍子都快能扎辮子了。」

於簫抿了抿嘴,抬頭對我說:「我跟你說件事。」

「什麼事啊?看你這表情,不像是好事,如果不是好事就不要告訴我了,心情正好著呢!」我跟於簫開著玩笑。

於簫又低下頭去了,半天漲紅著臉抬起頭來,對我說:「你出來一下!」

於簫一本正經的樣子像是真有什麼事要發生,我便停止了玩笑,跟著於簫出來了。

站在三樓走廊的一頭,溫熱的風從樓下往上吹,吹的我和於簫的頭髮凌亂著。

「我爸爸說,叫我出國念書。」於簫鼓囔著,終於開口說了。

我心裡一驚,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但是臉上還是笑著的,說:「這是好事啊,我想去還去不了呢!你怎麼看起來這麼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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