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是我臉上的一道疤

天忽然熱了,又忽然冷了。天空一會是高的一會是低的,一會是藍的一會是黑的……

某一天,李孝全將我叫到辦公室,讓我坐在他面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知道嗎,春天早就走了,夏天也已經過去了,秋天就這樣來了,你要是再不清醒,冬天也會這樣消失。一年只有四季,四季就是一年,你耗費掉的是你自己的青春。」

我非常不解地看著李孝全,我想明白他在說什麼,他為什麼又要說這樣的話。

「最近一段時間我工作上沒有犯任何錯誤,沒有一個領導或者同事對我說過什麼不好聽的話,我努力積極上進,為什麼你說我不清醒說我是在耗費青春呢?」

李孝全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左臉,心疼地說:「還疼嗎?」

我搖搖頭。

「不用擔心,什麼樣的疤痕都會消失的,韓國的整形技術世界一流,我跟我過去,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師,一定會讓你的臉還原到原來的樣子。其實,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疤痕而已,我覺得你還是很漂亮,很可愛。」

我忽然站了起來,想立即從李孝全面前消失,我不想聽他說這些,我不想聽他說這些我再也不想聽到的話,不想回想我再也不想回憶的一切。

「坐下!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忍著怒氣,又坐了下來。

李孝全看著我,說:「我覺得應該叫你知道真相。這段時間你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白做的,幾乎每份工作我都自己再重新做過,你錯誤百出,後來我幾乎不安排你什麼工作,我不想我自己再返工,重要的是我不想有人以此為由說你什麼。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三四個月了,我想,你應該可以緩過來了,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不能這樣迷糊下去!」

「好,我知道了。」我順從地說。

「還有,下周宿舍區要搬了,你整理一下,到時候統一搬家吧!」

我照樣說好,然後李孝全叫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的座位上,我看著電腦屏幕上歐姐的新聞圖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下來,繼續研究這個女人。

我已經研究歐姐快四個月了,從那個晚上起,我就開始研究她了。其實我並知道我究竟要研究她什麼,事實上我只是在努力把她的名字連同她帶給我的恨都深深地埋在我的心裡和記憶力,我不能忘,我要永遠記得歐姐的存在,永遠記得有這麼一筆賬。

這筆賬,一直寫在我的臉上。

其實我很少去想那個晚上的具體細節,我不太敢去想,一想深了我就會覺得自己是個已經死去的人,差點死去的感覺比真實的死亡更可怕。因為接近死亡是可以被感知的,而死亡,則沒有任何感覺。

但是今天李孝全的話讓我又想起了那個晚上。

自打承子念送了那把吉他來,我每晚都會在曾經我和他一起散步的那條路上一個人走到很晚,我猜想著會不會有那麼一次,恰好承子念也因為懷念某些回憶而走到了這裡,然後我和他恰好遇上。

沒有任何人打擾我這樣一個人等待與另外一個人巧遇的心情和習慣。

李孝全的未婚妻並沒有回國,這是末沫告訴我的,末沫非常喜歡將李孝全未婚妻的一舉一動向我彙報。末沫說,李孝全和他未婚妻難捨難分如膠似漆,所以他未婚妻暫時不回國了,要在這多陪李孝全一段時間。

這關我屁事!

但是那段時間李孝全確實沒有頻繁地找我,他只是偶爾會忽然在我耳邊說:「等我處理完!」

這又關我屁事!

我不會等李孝全的,我要等的只是承子念。

其實我並不是只是會等,我已經瘋狂地找過承子念了,我把歐姐的公司翻了個個兒,把承子念所有會去的對方都找了,可是我沒有找到他。我問歐姐樂扣還有二元承子念的電話,沒有一個人告訴我。

他們都是故意的,我明明知道,可是也無能為力。

我甚至打電話給談談和宋楠楠,叫她們帶上幾個人跟我一起到歐姐的公司鬧事,結果她們紛紛用一種敷衍的態度了事,嘴上說著好好,實際上一直不給我找人來。

其實我鬧不了多大的事,我不過就是想把承子念給翻出來,大不了我把這個城市給翻起來。

可是,如果他不在這座城市裡呢?

不,我堅信承子念還在這裡,因為我還在這裡!

但是我一直都沒有遇見承子念,我等來的是樂扣的電話。

那晚,樂扣在電話里急切地說:「東方槿,你有危險了,你趕緊想辦法避一避,隨便你去哪裡,就是不要在這裡。」

「哼!又想叫我走!我說過了,我絕對不走!要走你們走!」我不服氣地說。

「東方槿……隨便你,你好自為之!」

我牛氣哄哄地對著電話剛想說我才不怕你的恐嚇呢,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忽然感覺有輛車瘋狂一般地直直對著我就開了過來。

車燈太亮,完全看不清楚車牌,更看不清楚車裡面的人,我也來不及思考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我慌忙往路邊閃過去,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就閃到了路邊的非機動車道上。

幸好這車道和馬路之間有個台階,汽車呼啦地就往前開走了。

我心裡正叫著好險,忽然身後一輛摩托不由分說地撞了過來,我當時腰間猛地一疼,整個人就跌在了地上。

我無法在那一個瞬間去判斷我到底是哪裡在疼,更無法去判斷這是一個意外事故還是人為的災難,而就在那樣混亂的一瞬間,緊接著剛才撞倒我的那輛摩托後面,又一輛摩托飛一般地就過來了。

我躺在地上,如果這輛車就這樣從我身上碾過去,我必死無疑。

就在那麼一剎那,我毫不猶豫地從非機動車道上滾了下去,躲過了這輛摩托車。然後我迅速地爬了起來,我腦子中只有一個想法:我要逃跑!

我邁開步子想往前跑,腿卻一軟,險些又倒下了。

就在這個時候竟然從對面又過來了一輛摩托車,逼著我就開過來了。

這些車就像是從地底下忽然鑽出來一樣,就等著我站在這裡,然後它們數著一二三就開始對我盡興圍攻了。

這次的車速非常快,我只有一個閃身的功夫,車就過去了。

我並沒有倒下,但是剛才因為一個踉蹌,我的腰是彎著的,於是摩托車過去之後,我的臉火燒一般地疼。

我用手一摸,滿手的鮮血。

那一刀,本應是插在我胸口或者腹部的,卻被我低著的頭擋住了。

我看著手上的血跡,神奇地沒有暈倒。

然後我大叫一聲,腰間一疼,就倒在了地上。不是暈血,僅僅是因為我疼地站不穩了。

我倒在地上的時候,看見了另外一輛轎車往我身邊開過來,轎車後面還有一輛摩托車,但是因為此時已經有一小撮觀眾圍在我身邊而猶豫地開走了。

我當時躺在地上對那些看著我的人們說:「沒事沒事,一點點小事故!」

而且,我還是笑著說的。

這種小事故全國統計一下不知道一天要發生多少,像我這樣只傷著了一點皮毛實在不算什麼了,想想那些躺在各種車牌輪子下面再也爬不起來的人,我確實是有理由笑的。

「什麼時候我遇見你的時候你能是平安的?」魯文推著他的眼鏡從人群里走到我面前,彎下腰,一把抱起了我,然後攔了輛計程車就往醫院去了。

這一整個過程都流暢的很不現實,就好比你吃米飯結果是用的喝純凈水的方式。

坐在計程車上的時候,魯文依舊扶著我,生怕我隨時倒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奇怪地問。

「就這麼就在這裡了。下班後約一個朋友吃飯,結果被放鴿子,然後我一個人找了個地兒吃了晚飯,晚飯後無聊又去看了場電影,電影散場後就走到了這裡……我真的不希望我下次再見你的時候又是送你去醫院。」魯文說這一句話的時候顯得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個男人。

我想起上一次見魯文,還是我和樂扣打架的那一次,然後魯文送我去醫院……

這世界是瘋狂的,我想上帝在安排這些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時候為了省事就只連了條單線,比如魯文,他和我就是送我去醫院的關係,承子念,他和我就是我喜歡他的關係,李孝全,他和我就是他喜歡我的關係,宋楠楠,她和我就是我像欠她的一樣對她好的關係,談談,她和我就是她像欠我的一樣對我好的關係……

所以,那些總是問我這麼喜歡他為什麼他不喜歡我的人以後可以不用說這句廢話了,那是因為上帝太懶了,他只連了一個箭頭。

而那些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情況大概是上帝在泡妞的時候心情大好就多畫了幾道線。

「魯文。」我叫了魯文一聲,然後沒忍住,撲哧笑了。這一笑,臉上猛地一疼。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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