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章 愛一直存在,只是我不配

晚上子燕竟然在家,說是有點頭痛請了一天假。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子燕:「上次,你帶回家來的那個男人是什麼來歷?」

子燕啪地打了我一下,說:「還好意思問!就因為你,和人家吹了。多好的機會啊,被你給葬送了。」

「能有多好啊?以後給你介紹個更好的!」

「聽說是個大官,自己還做生意,是個賺大錢的人!」子燕說起來還是滿臉的遺憾。

我敲了下她的腦袋,沒再理她。

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三少。

他站在馬路對面,對我笑,笑的那麼乾淨,純粹。我高興地跑過去,對面卻空無一人。於是,我哭,用力地喊三少的名字,但是所有人都聽不到我的聲音,所以,三少也聽不到。我哭到絕望,竟哭醒了。

但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還是在身體里,趕不走了。

我清醒的時候,對自己說:「再也不能和三少在一起了。真的再也不能了。我不配了!」

第二天,子燕看到我腫起來的眼睛,問道:「又做怪夢了?」

我嗯了一聲。

那天早上洗澡的時候,我忽然恨我自己,為什麼沒能繼續給自己留一條純潔的路,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骯髒。我用力地把水砸在自己身上,拍得皮膚髮紅。

子燕在外面叫起來:「你沒事吧?」

我並不知道我是從哪一步開始任由自己去揮霍自己的,更不知道我還能在哪一步開始轉身。現在我有了一份比較安定的工作,我忽然想安安穩穩地,然後找個人戀愛成家生子,這樣的生活,也許就是我這樣的人最大的夢想了。

在專欣服裝工作室上班的第二天,我遇見了我不敢見的那個人。

當時我正在整理衣物,他忽然就笑盈盈地進來了。

他對欣辛說:「你好!」

我以為聽錯了,驚訝地抬頭,然後看見了他,還有他身後也在微微笑的清純女子。

欣辛高興地走過去,拉著那女孩的手,說:「是瀾清啊,好久都不來了。這位又是誰啊?」

那女孩羞答答地低了低頭,說:「他叫楊三少。」只說到這,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三少就是喜歡這樣的女子,羞答答的,不肯多說一句話。

當年,我站在操場上看夕陽的時候,他對我說:「你看夕陽的時候好像也是害羞的。不過,你害羞的樣子真好看,我喜歡。」

我記得呢,我都記得呢,我原來都記得呢!

我以為我忘記了……

可是,他也都記得嗎?

我正想著,欣辛忽然叫我:「江暖啊,麻煩你給倒兩杯水來。」

我匆忙應了聲,趕緊轉身。但我還是看見了三少看過來的眼神。

我倒了兩杯水,端到了他們面前。

我猜測著,三少會怎麼對待我們的見面,而我又該怎樣面對他。

「你是江暖?」三少竟然直接問我。

我抬頭,假裝吃驚地看著他,實際上,我此時心裡的失望和空落已經佔據了我的全部,天那,我寧願他假裝不認識我,這樣在我們相見的空氣里,我會因為只有我和他藏著同樣的秘密而覺得比其他人親近,可是,他竟然直接叫了我的名字,這是不是說明,我,這個已經在他生活里消失了三年的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呢?

我驚訝一般地,看著他,說:「你是三少!真是巧啊,竟然在這裡遇見!」

說完這話,我又在心裡安慰了自己一遍,至少他還記得我,不是嗎?

三少也是滿臉掩飾不住的驚奇,開心地說:「真是沒想到,我都沒敢認,變化太大了。」

我燦爛地笑著,彷彿這三年來我過的多麼幸福。

欣辛和瀾清自然也很驚訝,欣辛對瀾清說:「沒想到江暖和你那位同學還是老朋友啊!今兒晚上一起吃飯吧!難得大家聚聚。」

瀾清走過來,站在三少旁邊,說:「你們是老鄉嗎?三少到這裡來讀大學後還沒遇到過幾個老鄉呢!」

我本想對瀾清說幾句好聽的話,以此顯示我也是個有涵養的人,但是我看見她那麼自然而又驕傲地站在三少旁邊的時候,我心裡陡然就涵養不起來了。這瀾清小女子雖說長的乖巧,說話也是細聲細氣,但是眼睛裡卻泛著聰明的光,是絕不會吃虧的那種。

她一見我,如同我一見她一樣,彼此註定了是敵人。

不就是想告訴我你是他女朋友嗎?好,我就順了你的意。

我對著三少開玩笑地說:「幸好今天在這遇見你,要是再晚幾年,這站在我面前的可就是三個人了。」

瀾清一下子就紅了臉。

三少趕緊說:「你別亂說啊,瀾清只是我同學,剛好今天在街上碰見的。」

我假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瀾清只是不說話。

多聰明的女子啊,不澄清,不辯解,旁人便覺得他們的關係是十分曖昧的,漸漸,日子久了,原本真的清清白白的兩個人,倒是真能到了自己內心都覺得曖昧的時候了,然後,可能會分道揚鑣,可能會水到渠成。

如果單單就瀾清一個人,我想我會喜歡上這個女子,但是她和三少在一起,我便不得不排斥她。

晚上欣辛當真要留我們一起吃飯,但是我推脫有事沒有留下來。

不管我是不是排斥瀾清,我都知道,三少不可能再屬於我了。事實上,他也從來都沒有屬於過我。

我不想一邊面對著三少,心裡忍不住浮起對他的渴望,一邊又不斷地提醒自己,即使三少一時接受了我,我也不能接受我自己。

我坐在馬路沿上,享受這傍晚依然帶著熱氣的夏風,我的身體不住地開始流汗。真是後悔沒有在襯衫裡面穿個弔帶,否則現在就可以像其他各路招搖的女子一樣,穿著弔帶在這裡吸引眾多莫名的目光了。

流汗其實是件暢快的事,當那些本來是屬於身體內部的液體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的時候,你能感覺到慾望流動的速度,嘴巴漸漸乾渴,身體越來越空洞,好像有什麼就這樣離開了自己。

我在這樣的一種暢快里回憶我和三少的點滴。

和三少做了三年的同學。

三年里,他好像總是在我身邊,無論是開心的時刻,還是悲傷的時刻,亦或是闖禍的時刻,他都在。

我讀書很爛,三少花了大把的時間在我的功課上,他給我講解那些難懂的數學物理,大多時候我都假裝聽懂了,因為如果我不懂的話,他會一直一直講下去。他講習題的時候眉頭皺著,眼睛裡卻有幸福的光芒,然後他每講一句都要抬頭看我,說:「這個地方可以理解嗎?不理解的話我就換個方式說。」

我去參加女子籃球比賽,三少總是站在眾多女生裡面,大聲地喊:「暖,加油!暖,加油!」

我坐在窗前發獃的時候,三少會突然遞張紙條過來,上面畫了一隻豬,下面是一行字:發獃的暖,像只豬。

我跟別的女生吵架的時候,三少總是及時地把我拉走,然後不斷地對人家說對不起。他一般不管是不是我錯了,他說,如果是我錯了,那跟人家說對不起是應該的,如果是別人錯了,那就當是原諒人家了,然後讓我把氣再撒在他身上。他總是說:「暖,你要跟大家好好相處。」

我有時候會跟男生打架,這個時候三少會不論三七二十一地就打那個男生。他說,男生竟然對女生動手,無論如何都是那男生不對了,打了也是應該的。

最喜歡聽三少對我說一句話,他敲著我的額頭,擔憂地說:「哎,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啊?」

三少一直叫我暖,他說別人都叫我江暖,那他也這麼叫我就顯得他不是我好兄弟了,他叫我暖,叫了三年。

直到我決定放棄高考離開家的時候,他對我說:「江暖!你傻了嗎?就你!你想到外面闖天下?估計天下闖了你,你都不知道痛在哪裡!」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所以我沒管他說什麼,依舊笑著對他說:「三少,哪天要是我們再遇見了,如果我不認識你,你就當作也沒認識過我!」

可是,如今我就這樣與三少見面了,我知道,他依然認識我,而我也認識他。

就像三少說的,我被天下闖了,卻還不知道痛在哪裡。

我終於過上了三年前嚮往的無拘無束自己作主的日子,我可以乖,可以壞,可以肆意妄為,可以揮霍青春,都沒有人會阻攔我,我真是自由了。

可是,心裡卻一天天地恐慌。

我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三少,心裡一團混亂。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坐馬路沿。」

我一轉頭,三少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你沒有留下來吃飯?」我問。

「沒有。」三少簡單地回答,然後問我,「你在想什麼呢?」

「想你啊!」我沖三少笑笑,假裝開玩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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