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俺得來為大帥拜壽

混戰中的軍閥,無不視地盤如命!

張宗昌是打出「援湘」的旗號率軍去江西的。可是,兵到宜春,他便駐足不前了。

江西督軍陳光遠,同樣是個地盤欲極強的人,一見張宗昌率師佔下宜春,便把眉頭皺起來。「張效坤,不懷好意。」

陳光遠想用兵把他趕出去。但又覺得出師無名。現在是集中兵力對付革命黨時,湘戰正急,出兵內訌,顯然是不行的。

陳光遠想借故收編張宗昌的隊伍。但也覺得不行。張宗昌是受陸軍部調遣的,陳光遠一個督軍無權收編他。

陳光遠不安了。自己的床前邊躺著個陌生大漢,他怎麼能心安!

陳光遠手下有能人,他們終於商定了驅趕張宗昌的辦法……張宗昌兵臨宜春,「援湘」任務算是完成了。他命令軍隊,加固陣地防務,接管地方政權,作好長期駐屯、練兵打算;他自己邀約社會人士,探索四周形勢。直忙活了好多天,才抽出空隙去作「官場」上的拜客。他帶領三五隨員,先去南昌拜訪督軍陳光遠。

張宗昌到南昌時,陳光遠不僅把迎賓樓早已準備好,連陪員、宴會和遊程都安排定了,並且一再表示:「效坤將軍臨贛,江西父老倍感榮幸,我們停辦一切,以上賓待之。」於是,從張宗昌踏上南昌第一分鐘起,陳光遠便形影不離,宴會廳到戲院,戲院到風景區,不是山,便是水;深夜之後,還送來南昌名妓「待候」。弄得張宗昌昏昏然然,再不思蜀,一再對陳光遠表示感謝。

就在南昌花天酒地、輕歌燕舞的時候,陳光遠派他的弟弟陳光逵率領一隊人馬,攜帶大批銀元到了宜春,一邊拉攏張的高級軍官,一邊煽動張的士兵鬧餉。幾天功夫,宜春便亂鬨哄的了。陳光逵以「平亂」為借口,將張宗昌的行營包圍繳了械,隨後,又將他的隊伍收編。當張宗昌在南昌大夢方醒時,城頭早已換了大王旗,就連他從關東帶來的親兵,也都易主重歸他人了。

陳光遠頓時變了臉膛,一道逐客令,張宗昌光桿一人逃出了江西。此時,馮國璋已死,張宗昌靠山已倒,兵無一員,徹底混光蛋了。張宗昌從江西跑到北京,在天不收、地不留的情況下,他跑到紫禁城外的護城河邊,真想一頭扎進去,了卻此生。「到今天,我混成什麼熊樣了,哪裡還有臉見人?」他走到河邊正想尋個「吉地」往河裡跳時,一隻青蛙突然從他腳下竄出,連跳帶蹦,扎進水中逃命去了。張宗昌心裡一動:「這樣的小東西還貪生,我堂堂五尺漢子,也曾領過千軍萬馬,難道就被一泡尿憋死了嗎。死了算熊?狗都不吃。不死。我得活下去!我不信俺張宗昌就不能東山再起?」找一個牆角坐下來,拿出煙來,大口大口地噴起雲霧起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

幾袋煙過去,張宗昌靈感急閃,他竟想起了一件事,他「騰」地站起一拍屁股,笑了。「對哩,陸軍部還欠我一個月的軍餉,我得找他們去討債!」

原來在張宗昌率軍南下時,他就該去陸軍部領這個月軍餉。可他竟做夢「軍餉到江西去籌」,這份餉留作後備呢。也許是天遂人願,張宗昌留下一個月的薪餉,不想眨眼便成了他的救命繩。他拍拍腦袋,自言自語:「哎喲,怪不得狡兔都有三個家,人不留後手是不行哩。」

張宗昌匆匆忙忙跑進陸軍部,竟意外地順利,一個月的軍餉領出來了,總共20幾萬銀元。張宗昌笑了。「俺回掖縣哩,買上幾百畝田,我的幾輩孫子都夠受用的哩。管他誰爭誰斗,狗咬驢還是驢咬狗去吧,俺張宗昌不問哩!」他把銀票揣在懷裡,真想回山東。可是,張宗昌幾年混軍營,早已對土地失去了素有的感情。只是因為他畢竟是從墒溝里長大的,身上還有一點泥土味,所以產生了瞬間的戀土之情,但是,官場的誘惑,卻註定了他的命運,他很快就放棄了購置田產的想法。「兒孫自有兒孫的命運,我管這麼多麼事?我不會永遠爬不起,我要找門路,東山再起!」

張宗昌在北京辦理軍餉時,結識了一個叫許琨的人。此時,許琨正任著直魯豫巡閱使曹錕漕河軍官教育團的教官。在張宗昌隻身孑然的時候,有個朋友能談談心,自然是件好事。張宗昌去找許琨。

「星門,」他呼著許琨的雅號,說:「你是知道的,我手裡有20幾萬大洋,可我,卻又是一個光桿司令,這20幾萬咋用?我難哩。請你幫個主意。」

許琨皺了陣子眉,還是反問他一句:「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張宗昌說:「先想到的,是想回掖縣買地,過好日子。」

「不錯呀!該這麼想。」

「我自己把這想法勾消了。」「為什麼?」

「不為么。」張宗昌搖搖頭。「張宗昌老祖爺只有二三畝薄田,我不敢欺祖。我還是想拿這些錢去拉隊伍。」

「還想當師長?」

「心裡不服氣。」

許琨也狠狠地搖頭了:

「自已去再拉一個師,不容易?」「你說我就再也起不來了。」「不是。」許琨說:「但是,重新拉隊伍不是個辦法。」

「你有辦法?」

「我得想想。」許琨眯起眼,思索好大陣,說:「我到真有個辦法,不知你聽不聽?」

「你說說。」

……許琨把自己的想法對張宗昌細說了一遍,張宗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微閉雙目在思索。

許琨又說:「我這個意見你也不必馬上定局,你細想想想,准了再說。」

張宗昌嘆了聲,說:「別想了,你的意見對,只有拿20萬元大洋去買了。」

直隸,保定。

直魯豫巡閱使曹錕的衙門外,車水馬龍,鼓樂喧天。幾個身著長衫外罩馬褂的差役,點頭哈腰,滿面帶笑,迎接一群群盛裝艷服的男男女女;幾個便裝輕打的武士,雙手背剪,瞪著餓狗尋食的眼睛,邁著八字步,游神般地晃動。衙門顯得既莊嚴威武又陰森可怕。突然,車馬群中出現一個不軍不民,浪浪蕩盪的粗大身個兒,此人約莫三十七、八歲的年紀,臉膛寬大黝黑,光著腦袋,短裝束腰,足上卻穿著一雙抵漆的黑色馬靴,臉仰上天,邁開八字步,大咧咧地朝衙門直闖。

「站住!什麼人?」守門武士用大槍擋住了高個兒。

高個兒立住腳,勾起濃黑的大眼睛,朝著門衛打量一下,冷哈哈地笑了。

「什麼人?俺是什麼人還用得著你來盤查?」說著,又大著腳步往裡走。

一個武士,箭步來到他身後,輕盈地拉了個架式,上搭手,下抬腳,企圖玩他個狗曬蛋。不料那個高個兒只輕輕地一甩手,「啪——!」那武士便被摔出三尺之外,隨之,發出一聲尖叫:「娘呀!」幾個武士一見同夥被打了,一擁而上,將那漢子團團圍住,一個一個摩拳擦掌。」

「嘛?是打架還是想搶劫?」只見那漢子兩條腿一站,脖子一提,樹樁般地豎在那裡。「不是俺吹牛,你們這一套,全是老子娃娃時代耍的把戲!莫說你們幾個,去,再喊嘛的十個,二十個來吧,老子用兩隻手都不是好漢!想不想試試?」

一個身著長衫,臉膛白皙的人走過來,笑咧咧地說:「尊家別生氣,今天是老爺55歲大壽,來者都是客,下人如此無禮,真有點對不住。敢問……」

「嗯,這還有點像人說話。」那人活動了一下雙腿,又甩了甩袖子,才說:「請傳一下,就說俺山東掖縣張宗昌來給大帥拜壽了!」那人一聽來人是張宗昌,心中一怔;定睛一看,果然不一般。忙說:

「請,請!先請客廳落坐,我這就去向老爺稟報。」

張宗昌隨著走進小客廳,不用招呼便竟自坐下。白皙臉膛為他端來香茶,這才急忙走進後院大廳向曹錕作了稟報。直魯豫巡閱使曹錕,剛剛坐上直系軍閥第一把交椅,正是春風得意之際,故而利用55歲做壽,想顯顯威風,藉以攏絡勢力。可是,他一聽張宗昌來了,臉膛便有點冷——

曹錕也是馮國璋手下的得力大將,他聽馮國璋說過張宗昌此人,但又想:「張宗昌?張宗昌不是到江西去援湘去了嗎,聽說被陳光遠打得一敗塗地,隻身跑北京來了。今天到這裡來幹什麼?」「來人。」曹錕鎖了鎖眉,叫來一個貼身的隨員,對他說:「張宗昌無家可歸了,趁著我大喜日子,準是來打秋風的。那好,你拿幾兩銀子給他,就說我今天太忙,沒工夫見他。」

隨員答應著,轉身要走。

參謀長熊炳琦在一旁說了話。「大帥,不可這樣。那張宗昌畢竟是做過暫編師長的,今天落魄了,正怕人瞧不起他,大帥能夠以禮相待,不僅留著後路,且甚有益於大帥的名聲!依我之見,隆重接待張宗昌。」

曹錕雖然身居巡閱使高位,其人卻也草包得很,基本上保持著年輕時在津沽地區販賣土布的水平。但有一件,沽名釣譽的本領大了許多。一聽參謀長說厚待一個落魄的師長有利聲望,馬上變了臉膛。

「對對對,參謀長的話對。」曹錕說:「請,請!快請張師長!」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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