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務必抓住國會議員

熊炳琦也並非是豁達之輩,只是,事到臨頭了,又見曹錕那麼六神無主,不得不說幾句大話為曹錕壯壯膽。其實,自己心中何嘗不是慌慌張張,花錢買官,與理與法,總是不合的,鬧騰出來,天下人都會指責,縱然北京總檢察廳有意坦護,也還是民憤可畏。熊炳琦雖然覺得天塌下來應由曹錕頂著,但是,曹錕畢竟是直系的首領,一旦曹錕這棵大樹倒了,他熊炳琦這群猢猻都要成為流亡者,無山可靠了。所以,他不得不壯著膽子,做一些支撐曹錕腰桿的事。熊炳琦把畫張掛起來,真真假假地端詳著——其實,他哪裡是在看畫,滿腦子是在思索著這個邵瑞彭惹起「麻煩」如何收場?收不了場發展下去又該怎麼辦?熊炳琦不怕總檢察廳,那是官場上的事,只要權大,就可以壓下去。他怕的是民憤,是輿論,是那些頭上無紗帽,但影響卻不小的名流,如邵瑞彭之流。

然而,熊炳琦卻想不出「力挽狂瀾」的辦法,只得眉頭緊鎖,假裝入闈于丹青。

由於想起了袁世凱稱帝時的一個賀冠雄的人,鬧起了那個不頂用的故事,曹錕緊張的心情競輕鬆了。「是的,賀冠雄比邵瑞彭影響大,幾聲狂吼有啥用,袁項城照舊當皇帝……」不過,曹錕想到袁世凱當皇帝,馬上又緊張起來。「皇帝是當了,可是,只短命的八十三天呀!我這樣買總統難道也是短命的?果然短命了,我可就不值得了。我可是傾家蕩產乾的,不比袁世凱,他沒有花銀子錢。」曹錕躺在椅子上,焦焦急急。

不過,當他側目看看熊炳琦時,卻見他並不緊張,而是聚精會神地觀畫。「難道真的邵瑞彭不值得一顧?」曹錕也是常常依著他的文臣武將在處事的,他見他們平靜,也便想著「事態不大」,心裡平靜。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熊炳琦身後,也對著《上林圖》觀賞起來。「潤承,我對字畫素來無興,只是這兩年才靠近,算是略知皮毛。你看這張圖如何?」

熊炳琦這才回神到畫上,說:「珊帥的墨寶已為京保名士共贊,若只算『略知皮毛』,潤承便是名符其實的門外漢了。正想請大帥指點一二。」

曹錕笑了。「指點什麼?瞎說。只知道畫這畫的人是明朝人。我也正想查查典籍,看看是一位什麼樣人士,競還沒有空閑。今天好了,你來查查看吧。要不然,咱們家中有了人家的墨跡,尚不知是何人,多不好呀!」

熊炳琦暗自發笑:「都到什麼時候了,還有雅興去查什麼人,什麼畫!」但是,他還是說:「珊帥,這件事你就交給我吧,改日,我把這個人的情況給你詳詳細細地寫在一張紙上,讓你心裡明白。」

北京城賄選風波鬧起的同時,天津忽然也亂了——

那一天,黎元洪在車站被迫交出總統印,又簽字了辭職電報,方才被王承斌放開。黎元洪總算領著隨員「自由」了。可是,黎元洪的身影尚未消失又被王承斌追了回來。

「宋卿閣下慢走一步,還有一件事需要閣下辦辦。」

黎元洪愣住了。他望了望王承斌,極不耐煩地說:「一切都按照你們的要求辦了,還有什麼事?」他想說「總不至於把人扣起來吧。」但卻未出口。

王承斌微笑,又拿出一張紙頭,說:「宋卿閣下,你的辭職電報雖發出了,國會尚有個研究批准的時間,國中不可一日無人理事,這裡還有一個電報,你是要簽個字的。」他把紙頭遞給黎元洪。

黎元洪接過一看,是這樣幾行字:北京國務院鑒:

本大總統因故離京,已向國會辭職,所有大總統務職,依法由國務院攝行。應即遵照!

大總統黎寒印

黎元洪依舊無可奈何,冷笑一聲,提筆簽上名字。

黎元洪總算脫身了。此時,已是14日後半夜,所以電報用了個「寒」字。

黎元洪算是徹底走了,在北京的代理國務總理高凌蔚便把他的兩個通電通告各省、企圖行使極權:

高凌蔚想錯了。

按照常規,高凌蔚的「通告」應該得到各省響應,能夠紛紛給個「擁戴」的回聲。這樣,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發號施令了。結果,並非紛紛,而是冷冷清清,並且還陰風四起。

——總統的辭職通電、委託國務總理攝政通電都得有國務總理附署才能有效的,高凌蔚是代理國務總理,知道附署無力,結果,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又加了張英華、李鼎新、程克、沈瑞麟、金紹曾和孫多鈺等六名閣員,弄得個通電不倫不類起來。

——現任總理張紹曾尚在天津,沒有他的署名,總統辭職通電被認為無效。因而,有人議論提議張紹曾進京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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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蔚聽說有人擁護張紹曾主政,當然不會同意,立即在北京組織力量,進行阻撓。

——直系大家庭中傾刻亂了:有人想乘機抓權,主張立即選舉總統;有人想乘選舉之機當參議院院長,馬上隨聲附和;有人覺得力尚單薄,怕失去權力,則積極阻止選舉而主張緩進……

國中亂了,北京亂了,保定亂了,天津也亂了。

高凌蔚邀著直隸省長王承斌一起匆匆趕到保定。見到曹錕,說了說北京的情況,便提出要求:「形勢不穩,恐有突變,還是請大帥去北京主持一切。」

曹錕欣喜了一陣子之後,情緒也並不安穩,十五顆總統印畢竟不是堂兒皇之到手的,只能玩玩,拿去當銀子錢用,分文不值。現在看來,這十五顆印除了佔為已有之外,什麼人也別想摸了。可是,誰知哪一天才可以真的成為自己的呢?曹錕很懷疑他手下的幾位大將,總覺得他們辦事還不是那樣讓他放心,何況吳佩孚又一直遠居洛陽,不聲不響。現在,又要讓他去北京,去穩住那裡的陣角。他有點心神不定。他皺了陣子眉頭,才說:「我想起來了,這一段,你們跟外交使團打交道了嗎?」

「打交道了。」高凌蔚說。「他們什麼態度?」曹錕問。「還沒有承認攝政內閣的跡象。」

「什麼根據?」

「外交公文只用公函而不用照會。所涉具體問題,一概不答。」「……」曹錕緊皺著的眉頭又添了幾綹皺紋。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就地踱著步子。

——曹錕遠非當年的曹錕了,44歲榮任第三鎮統制時,那是何等的雄心勃勃,無論在保定、在奉天、在長春,都是一往直前,見難而上;52歲當了長江上游警備總司令時,其勢所向無敵,征戰伐討,無日無夜;56歲升任川湘粵贛經略使,一上任就想把南國治理得清平世界;57歲那一年(1919年)馮國璋死了,曹錕成了直系軍閥的首領,他開始了做大夢,聯奉戰皖,再戰奉張;58歲任了直魯豫巡閱使時,他還是雄心不泯。然而,只三年,今天的曹錕除了夢想大位之外,他卻對大大小小的風險都採取迴避的態度了。他不想去北京,他沒有本領收拾北京那個爛攤子還在其次,他主要是不想去收拾那個爛攤子,不敢去收拾那個爛攤子。政爭是那樣紛紛亂亂,軍方也不平靜。儘管鬧軍餉是直系對黎元洪的發難之舉。可是,軍餉卻是實實在在的大難題。高凌蔚攝政了,財政總長更人了,財政空虛卻依舊存在,無米之炊是不好做的,高攝政雖費盡九牛之力,也只能暫緩燃眉……北京,一時間千瘡百孔,曹錕也就心冷意灰了。他對高凌蔚和王承斌說:「我暫時還是不去北京吧。北京無大事,小亂是暫時的,你們不必慌張。我想,只要養怡他們把大事辦成了,什麼事都平靜了。當務之急是抓議員。」

婉著轉兒,曹錕還是避開了漩渦,穩坐他的保定。

匿隱到天津的黎元洪,「平靜」了三兩天之後,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曹錕這個東西……」黎元洪忘不了當初曹錕請他再度出山的情形,那是何等的熱情;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北京出逃,會有天津逼印,會有……他眼前,一下子又出現了王承斌逼印那一幕,還有王承斌拿著擬好的電文讓他「劃押」那一幕。「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現在,黎元洪身邊只有隨他出來,但業經無權了的陸軍總長金永炎,還有美國顧問福開森——這兩天,他們卻只會悶倒沉睡,無精打彩。黎元洪緩步來到金永炎的住室,心事沉沉地對他說:「這一幕逼宮,也夠驚心動魄的了!咱們竟是沒有預感到。你說,奇怪不奇怪?」

金永炎點著一支香煙,並沒有去抽,只讓它飄出淡淡地煙霧。半天,才說:「不奇怪。在權這個問題,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是不擇手段的,咱們太書生氣了。」

「我咽不下這口氣!」

金永炎笑了——咽不下怎麼辦?現在是憑武力說話的,咱們手中的武力強不過人家,沒有爭氣的本錢——。金永炎只有笑笑而已。

黎元洪比金永炎的經歷豐富,這也是一種「本錢」吧。他思索半天,說:「不能動武就動文!動文也得給他們點聲色看看。」

金永炎一喜。「可以!」他說:「怎麼動文?」「我自有辦法!」

不久,黎元洪便仍以大總統名義在天津發出通電:撤迴向國會的辭職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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