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徐州建祠堂

31潮流,你的定武軍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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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建成一年的徐州江蘇省立第七師範學校,本來是以徐屬縣最高學府的身姿受人崇敬的,到今年(1914年)春天,忽然成了一片最恐怖的地方,一位最受人敬仰的老師周祥駿被張勳的執法營抓去了;張勳還派了大批辮子兵把學校團團包圍。為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周老師是宋芸子的學生,宋芸子是張勳的幕僚,張勳不會抓他!?」

人們太善良了,周老師就是那個宋芸子出賣的——

宋芸子以學者講學身份走進徐州省立第七師學校,身上有個進士功底,又有一副龍鍾老態、謙虛面孔和善於辭令的口齒,人們自然感到他身上多了一層正直和儒氣,還以敬仰的目光。

一日,宋芸子向老師們講解南唐後主李煜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超脫了前人的定論,著意在「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句,闡明李煜的國亡家破,是由於外力的打擊,繼而表明自己對八國聯軍入侵之痛恨。聽者無不對這位失意進士的凜然大氣所打動。講課後,周祥駿懷著崇敬之心去拜訪他。

「宋先生,我十分敬仰你的博識,很想得到你的輔正。」說著,便拿出自己的新近詩作向宋芸子求教。

——周祥駿,又名周仲穆,自號更生,江蘇睢寧人,清貢生。原在本縣昭義書院講學,在反對封建禮教方面,頗有獨到見解;1909年去上海入憲政講習所,認識柳亞子、高純劍等名士,遂入南社。1910年被徐屬8縣公推到南京學務公所充當議紳。辛亥革命後,他在南京看到清提督張勳頑固備戰、對抗民軍,便冒險脫身來到鎮江,上書鎮江都督林慶達和鎮軍第一鎮統制柏文蔚,說明南京勢險及自己的見解:「一日不入我版圖,則長江上下游不能聯為一氣,而北伐之師無期」。請他們立即「徵集重兵,直揭金陵」。深得林、柏贊同,立聘周為第一鎮軍顧問,張勳二次革命失敗後周祥駿回徐州,潛在省立第七師範,熱心教育,以寄胸懷。今見宋芸子還不失中國人的骨氣,便拿他當了知己,拜他為師,呈詩求教。

宋芸子拿過周祥駿的詩作,認真打量,他忽然發現了這樣兩首:

全球爭吼自由鍾,男女平等第一重;試上舞台開慧眼,也應懶飾舊時容。一聞道諸華振女權,約同姊妹著先鞭;此行且慢生憎色,待挾污泥萬朵蓮。宋芸子一見這詩,如獲至寶。「完完全全的革命黨口氣!革命

黨就在第七師範學校!」但他還是不露聲色地說:「好詩,好詩。歷來好詩好詞,均應是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說著,將詩奉還給周祥駿。

告別了周祥駿,宋芸子匆匆轉回道台衙門,鑽進了密室,對張勳如此這般地彙報了一遍,張勳又驚又喜:「徐州果然有革命黨?革命黨就在第七師範學校?周祥駿就是?」

宋芸子連連答應「是,是,是。」「詩你拿來了?」張勳又問。「沒有。」宋芸子搖搖頭。「口說無憑……」

「我不能打草驚蛇呀!」宋芸子不愧是老奸巨滑。」我若把詩拿回來,周祥駿豈不懷疑了;他懷疑了,豈不要跑!人跑了,哪裡去抓亂黨?」他又說:「現在就派人去抓周祥駿。人抓到手了,還怕沒有詩,沒有證據?」

「對對,對對!」張勳立即派人去抓周祥駿,並隨之抄了周祥駿的住處。

辮子軍把周祥駿抓來,把周祥駿的詩作也都抄來了。張勳甚為高興,一方面派人去查實周祥駿是「何許人?」一方面讓宋芸子為他分析周祥駿的詩「壞在何處?」這樣,日夜兼程忙了幾天,張勳心裡有「數」了——中國的語言文字奇妙得很,常常是仁者見仁仁者有理,智者見智智者也有理,再附上大權,縱然你學富五車,也別想爭辯明白。這就是俗話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正是張勳要處置周祥駿,消滅「亂黨」的時候,徐州掀起了一股強大的「挽救周祥駿」的風潮。先是各界人士集會、請願,隨後便遊行抗議,城中的紳士、巨賈也選派代表到衙門求情。一時間,徐州城鄉民心沸騰,呼聲震天!張勳吃驚了:「一個小小的教書匠,為何有這麼大的影響?」他無法理解。他知道,像他這樣大的人物,還沒有這樣的聲望。他想「遂人心愿」,放了周祥駿,以換取人心。他聽人說過,光緒皇帝的老師曾對皇帝說過一句極重要的話:「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我張勳要在徐州紮根,我不能傷害了徐州黎民百姓的心!」一想要放周祥駿,忽然想到了革命黨;想到革命黨就想到了大清王朝,想到了他的主子……「不能放!對革命黨絕不能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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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北京國務院現任秘書長、陸軍部次長的徐樹錚派人送來急信,說明周祥駿不是壞人,是他的朋友、是一位才子,要張勳放了他,最好重用他。

徐樹錚,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段祺瑞的心腹,足智多謀的「小扇子」,連袁世凱都敬他三分,懼他三分。張勳早想巴結他,只是投身無門。現在,徐樹錚上門來了,張勳自然該給他個面子。不過,張勳太恨革命黨了,他恨不得斬盡殺絕。現在,他得對周祥駿再三思之。「果然改邪歸正,為我所用,我自然對他寬大為懷。要是他頑固到底,我饒不了他。」

爭權奪利的大潮之中,一個文人雅士的性命是不值錢的,尤其是那些有骨氣、有見解、不入俗的文人雅士。

經過幾天準備,張勳決定親審周祥駿,並且「以禮相待」。

那一天,初夏的驕陽剛剛灑進徐州的道台衙門,張勳便命人從大牢里把周祥駿「請」出來,請到毫無殺氣卻有香茶待客的客廳。陪同張勳的,是他的參謀長萬繩杖。他們都是便裝簡從,且給周祥駿留了個「客座」。周祥駿進門時,張勳欠了欠身,萬繩杖站起讓坐。「周先生,委曲你了,實在抱歉。」萬繩杖顯然是在做著調解人,和事佬。「張大帥是個十分愛才的人,聽說你是徐州一方的名流,便想和你推心置腹的交個朋友,所以才把你請到客廳。」

周祥駿不對張勳抱幻想。他知道他和張勳不同道,是無法為謀的。只淡淡一笑,便落落大方地坐在為他準備的椅子上。

客廳並不平靜,沒有待客的協和和歡樂氣氛。三雙神態各異的目光,在閃電式的交會之後,都深鎖「閨中」了;而三個面孔卻表達著複雜、焦灼、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情感。張勳耐不得冷靜,他以凌人之Vl氣先開了腔:「周先生,你很有文氣,詩寫得很好;聽說你也很有才幹,曾被林督林達慶聘為第一鎮軍顧問。我很敬仰你,不知你能不能做我定武軍的顧問?」

「張大帥身邊人才濟濟,不缺我這樣的文人。」周祥駿淡淡一笑。

「北京的國務秘書長徐樹錚先生有信推薦你,你認識他?」張勳問。

「徐樹錚蕭縣人,算是我的同鄉,我很敬仰他的才學。」周祥駿說:「不過,我和他並無交往,更未求他什麼關照。」

「我是個武人,不善勾心鬥角,我只想問問你:你的詩文,你過去做的事我可以都不計較,你願意為我出力嗎?」

「我的詩文,我的作為都是光明磊落的,無須求什麼計較或不計較。至於能不能為大帥出力,我還得看看值得不值得?想想我自己願意不願意?」

「你說我在求你?」張勳暴跳了。他「騰」地站起,噴著唾沫說:「你現在犯在我手下了,是亂黨。要殺你,只需我說句話。你要明白。」

「我明白,」周祥駿說:「我也不在求你。不過,我可以預言,你所說的『亂黨』是殺不盡的!不光殺不了,他們最後必然徹底推翻你所保護的封建王朝,建立一個嶄新的民主共和天地!」

「你反了?你反了??」張勳大叫。

「這是潮流!」周祥駿說:「你擋不住。你的定武軍擋不住!」

「現在我就殺了你。」張勳說:「叫你永遠看不到民主,看不到共和!」

「你能看到,」周祥駿說:「當你看到共和誕生之日,要記住,那就是你和你們的王朝徹底滅亡之時!」

「拉出去,把頭砍了!」周祥駿淡淡一笑,坦然外走,口中朗朗有聲地誦道:嶄新履窩下蘭墀,

半洗姬公舊禮儀;慎重千金忙進步,神州始築太平基!周祥駿被張勳殺害於徐州武安門外了,時年47歲。

32徐州要建張勳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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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勳殺了周祥駿,激起了徐州百姓的更大激憤。連連數日,群情憤怒,詛咒震天。張勳一不做,二不休,竟派大兵將第七師範學校團團包圍。

徐屬縣的最高學府,頃刻驚惶萬狀:師生們紛紛躲躲藏藏,

四處逃散。但學校四周辮子軍崗哨森嚴,誰也逃不出去,他們只好擠在幾個偏僻的教室,等待命運安排。幾個勇敢的師生,沖著窗外大呼「冤枉」,但抬頭望望學校院牆上架起的機槍、大炮,卻又立刻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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