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萬裏海底的冷暖 第十五節

是不是懲罰他當初娶白雁的動機不純,所以老天才故意這樣設置一個又一個的障礙。

在跨越前幾個障礙時,他灰心過、擔憂過,但在心底里總留有一絲希望。即使在雙規時,他都能堅定地認為,他會和白雁幸福的。

現在,還敢堅定他能給白雁幸福嗎?

在商明天為了白雁,和他打過一架後,躲了他很久的白雁,為商明天的前途主動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對於白雁的重要性,雖然這份感情並不涉及男女私情,但也讓他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他暗暗發誓,他一定要很愛很愛白雁,愛到能遮住商明天的身影。

他以為他和白雁已經如此親密、如此地契合,他應該是白雁獨一無二的愛人。似乎,他錯了。

冷鋒把康劍帶到了辦公室,拿出一個病歷。

「精神病科?」康劍一看到病歷上寫著的科室,一下臉色慘白。

冷鋒神情凝重,「康縣長,雖然我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但這是真的。白雁崩潰了,她把自己的心封閉了起來,認不得熟悉的人,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慢慢地,她會失去自理能力。這種癥狀,就是精神病的一種。」

康劍聲音乾澀地問:「這種病能治癒嗎?」

「我問過專家了,沒有百分百的治癒方法。通常是病人因為無法面對發生的意外,自然地逃避現實,就像受驚的蝸牛躲進了殼中。除非她自己走出來,不然就是嘗試電擊腦電波看看。」

「不要,白雁她只是一時受的刺激太大,不是什麼精神病。她會好起來的。」康劍手握成拳,拚命地搖頭,心底一片冰涼。

冷鋒抿著唇,凝視著康劍,「我看過商明天寫給她的日記,他對於她來講,可以說是活著的全部意義。這不是一般的刺激,有可能她終生都不會走出來。」

「你錯了,」康劍眯起眼,「以前,確實商明天是她的全部。但現在,將來,她有我,她不會走太遠的。」

「你準備怎麼做?」

「我不會讓她住進精神病院,我要帶她回雲縣,回家。」

冷鋒淡淡一笑,「我只怕她根本不讓你靠近。」

「這些是我的事。今天麻煩冷醫生了。」他伸出手,禮貌地與冷鋒握了握,然後又去了病房。

白雁還在睡著。康劍在床邊坐下,握住白雁的一隻手。這隻他熟悉的纖細的手因失血而冰涼,原來閃動著光澤的粉紅指甲有些泛白。他將手抬起,放在自己唇邊,輕輕吻著。

「老婆,做人不能這樣自私,我才走了十天,你就這樣懲罰我嗎?你這樣想著他,那你把我放在哪呢?你那麼歡喜地告訴我我們的家有多漂亮,客廳大得可以給孩子騎車,如果可以你想生兩個孩子。你還說我比你大,老了後你幫我推輪椅、給我洗假牙,牽著我去逛公園,這些話還算數嗎?」

白雁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

「老婆,商明天在你的心裏面是特別的,我不和他爭,但是我可以替他愛你。沒有了明天,你還有我。他為你做的,我都能做。別孩子氣好嗎?其實心裏面有一個人,不管他身在哪,你都可以感覺到他的關愛。天堂也只是一個地點,有一天,我們也會到達,我們也會和他相遇,最多那時我和他公平競爭,好不好?」

一滴淚從白雁緊閉的眼帘緩緩地滑落下來。

「我剛到雲縣,工作還沒開展,一些事也沒抓上手,老婆,我信心並不足,我需要你的鼓勵、支持。我也想做一番事業給你看,讓你覺得你嫁的這個男人很MAN,不是一個靠父母遮蔭的公子哥,他配得上你。如果你把我屏蔽在心門之外,我做的這一切也沒了意義?白雁,你醒了嗎?」

康劍突地覺得白雁的手指撓了下他的手心,他驚喜地瞪大了眼。

白雁緩緩睜開了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老婆,我回來了,餓不餓?」

白雁眼珠一動不動,只是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康劍又往她身邊挪了挪,「要喝水嗎?」

她突然像被什麼驚了下,慌張地坐起來,四下張望著,直到看到掌心裡握著的紅色紙屑,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白雁?」康劍怔怔地看著她,聲音沙啞低沉。

「我在等明天,他來了後,我就走。」她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微笑,眼眸晶亮如星。

康劍整個人都僵住了。

說完,她又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拼湊著掌中的紙屑,非常耐心,非常細緻。冷鋒說她已經幾頓不吃了,她不提餓,也不提渴。只穿了件毛衣,就這樣坐在床上,被子落到腳邊,也渾然不覺冷。

那個對著他俏皮地笑著,小酒窩一閃一閃,時而挪揄、時而調侃的白雁哪裡去了?康劍咬著唇,嘴角痙攣,恨不得向那個已經灰飛煙滅的年輕男子大聲怒吼:把我的白雁還給我?

白雁仍自顧玩著,笑得天真爛漫。

康劍又在濱江留了幾天,真的被冷鋒說中了,白雁只活在她與明天的世界中,誰也不認識了。

唯一慶幸的一點是她不排斥他,他坐在她身邊,只要不碰她手中的東西,她就能安安靜靜地由他去,還乖乖地聽他的話,吃飯,穿衣。

「你在她心裏面還是有位置的。」冷鋒與康劍站在春陽下,自嘲地一笑,「只不過是明天的悲痛來得太急,她承受不了,可是她並沒有忘記你。」

「我要把她帶回雲縣。」所有的規劃剛剛開頭,他必須坐鎮指揮,能不妨礙工作,又能照顧到她,這是最好的辦法。

冷鋒訝異地一挑眉,「你有時間陪伴她嗎?她現在根本不願接觸外面的人,除了你。留在醫院,醫生總有些辦法的。」

「留在精神病院?不,我不要聽那麼個冰冷的字眼,白雁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一時走失。」

「你要是出差或者開會,她怎麼辦?」

「她不會離開我左右的。」康劍認真地說道。

冷鋒抬起了頭,輕輕地一嘆,「她當初選擇嫁你,原來是真的經過慎重考慮的。」

康劍疲累地笑了,「不然你以為她是攀附權貴?」

冷鋒沒有接話,隔著窗戶,看著病房裡獨自玩耍的白雁。明天,他,都深愛著她,現在,他覺得白雁嫁給康劍是最最正確的。

明天,是她的昨天。康劍,是她的今天和明天。

他,在錯誤的時刻與她相遇,註定了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祝福者。

冷鋒屏息,明天的愛,很真很純,沒有一絲瑕疵,但卻給不了白雁人間煙火般的溫暖和幸福。康劍的愛很重,很實,看得到、摸得著的溫馨、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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