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萬裏海底的冷暖 第二節

「陸市長,你看亦舒的書嗎?」

「不看。」小女人看的書,他才不看。

「嘿嘿,她有的話很有哲理的。她在《絕對是個夢》里寫道:如果愛一個人,千萬不要與他同居或是結婚。維持一個遼闊的距離,偶遇,可以愛慕的目光致敬,輕俏溫柔,不著邊際地問:『好嗎?』一年一次已經足夠。陸市長,這樣與你隔著長長的電波講話,感覺很溫暖。明年見!」

她吐了下舌,然後不等陸滌飛道別,就掛上了電話。

陸滌飛那樣的公子,多的是女人前赴後繼地倒追。即使他主動追求的,也不會多費事。白雁相信,她要不是康領導的某某,陸滌飛正眼都不會看她。所謂心動,可能還是對著康領導來的。陸滌飛很聰明,被她這樣一次次暗示回絕,他很快就會停下腳步。他其實也並不算壞。官場如戰場,玩的就是心計和權術。

白雁呼哧呼哧地拎著四個袋子,艱難爬上樓,剛想挪個手出來找鑰匙,發現門虛掩著,裡面有說話聲。

麻雀也有個年三十,她不會這麼幸運地再次與盜劫犯不期而遇吧?

白雁本來一口氣上樓,氣喘得很厲害,現在一驚,更是臉紅心跳,用腳悄悄地推開門,聲音是從廚房傳來的。

油煙機轟隆作響,油在鍋里炸得啪啪的。

「小康,把丸子在掌心裡團一團,揉成圓的,沾點澱粉,看到鍋里油沸了,然後把肉丸子輕輕放進去,過個三十秒,用筷子推一推,別沾在鍋上,等到顏色脆黃,夾起來放在碗里。嗯,嗯,對,就這樣。」

白雁驚愕地瞪大眼,這聲音怎麼聽著像是對門的陳大嬸。她搬到這裡後,和鄰居們很少往來。對門陳大嬸的兒子在菜場賣菜,她在家帶孫子,非常的熱情。與白雁在樓梯口碰過幾次,見了面就問寒問暖的。有時白雁門敞著,她也會過來串串門。

她怎麼會在這裡?

「啪!」手裡的紙袋太沉,從手裡滑落在地,聲音驚著了廚房裡的人。

「白雁回來啦!」陳大嬸先走了出來,後面站著康領導,灰色的羊絨衫,筆挺的西褲,腰間搞笑地扎著一條碎花的圍裙,手上滑膩膩地握著肉末。

「小康,那我回去了,白雁很會做菜,我不要在這班門弄斧了。」陳大嬸微笑地擦了把手,對著白雁打趣道,「你可真是為難小康,到現在才回來,他都忙了大半天。」

白雁一臉震愕,直直地站著,連和陳大嬸打招呼都忘了。她整個腦子像停止工作,一片模糊。

「還傻站著幹嗎?快來幫忙,你看鍋里油都在沸了。」康劍催道,先轉身進了廚房。

白雁像木偶似的,機械地把袋子里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桌上,再一一收拾好。抽空,她掃視了一下室內。屋子徹底清掃過了,沙發上放著對聯,卧室的床頭櫃前多了只水晶花瓶,裡面插著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柳編的果筐里裝著紅彤彤的蘋果和橙子,旁邊放著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和蜜餞。

她又緩緩走進廚房,灶台邊林林總總擺了幾隻盤子,雖然蔬菜切得有粗有細,極不規整,雖然魚煮得像頭尾分離、肉丸子炸得有焦有嫩,但份量很多、樣式很繁。

她抬起頭,看著在油鍋前忙碌的俊偉男人。

許久,她慢慢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頭擱在他的後背上,像考拉一般隨著他挪來挪去。

「怎麼了?很累就先去睡一會,我弄得差不多喊你起來吃年夜飯、放鞭炮。」康領導柔聲說道,又有幾個肉丸焦了,真是挫敗。

「我以為你回省城了。」她喃喃輕道。

「我哪敢呀!現在又沒權又沒錢,還有前科,我只能留下來以身相許,來報答老婆對我的不棄之恩。」康劍扭過頭,手抬得高高的,輕啄了下她的唇,然後一點點深入。白雁雙手不知不覺攀上他的肩膀,仰頭回應這個纏綿熱烈的吻。

鍋里「啪」地炸了一下,康劍苦笑地鬆開她,繼續面對一鍋沸騰的油,她仍掛在他的後背上。

「你要報答的人不是我一個。」她嘀咕了一句。

「我知道,還有陸滌飛。」他挑了下眉,「這份情,不會欠太久的。」

白雁停了一會兒,又說道:「領導,你為什麼沒問我收條和捐款收據九月份就有了,怎麼到現在才拿出來?」

康劍笑了,回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鼻子,黑眸深了幾許:「需要問嗎?」如果她少愛他一點,也許就不會這般煞費苦心了。十多天的雙規,這樣的懲罰對於他來說,太輕、太輕。

她愛他,愛得如此深重、如此綿厚、如此謹慎,生怕他不能吸取教訓,又不舍他受太多的羞辱。

「不需要。」她撒嬌地踮起腳,吻了下他的額頭,這才回房換衣服、幫著做飯。

肩上的、心上的,所有壓力全卸去了,從此以後,天掉下來,她就蜷在這個男人的懷裡,由他頂著。

年夜飯很豐盛,就是味道有點奇怪,大概做飯的人有點心不在焉,幸好沒人計較這些。開了瓶紅酒,兩個人坐下對飲,白雁喝得小臉像桃花似的,白裡透紅。

電視里,春晚開始了,花團錦簇,祝福不斷,兩個人手機叮叮咚咚響著,是拜年簡訊,兩人也不看,收好碗筷,就相擁著站到陽台上,看著外面的煙火如繁花怒放。

陽台超小,兩個人站著,顯得頗為擁擠,康劍將白雁摟得緊些,「以前覺得這公寓小得像個巢,現在才知巢有巢的好處,很適合兩個人擁抱。」

這個說法讓白雁伏在他懷中笑個不停。

笑時,外面剛好又是一陣劈哩啪啦的鞭炮聲,把兩人的說話聲都淹沒了,等炮聲停止,康劍聽到白雁說了一句,聲音很輕很輕。

「領導,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過除夕。」

她仰頭看著他,秀麗的面孔上神情溫柔而幸福,兩個人貼得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觸到他的唇,目光渙散,撩動著他的心。

他的心一緊,心疼地抱緊她,「今年是我一個,明年陪著你的是一大家子。」他低語,撫摸著她的頭髮。

她「嗯」了一聲,卻是似聽非聽的樣子,支起身體,康劍只覺得她的嘴唇帶著涼意隔了毛衫印在他的胸口處。他低頭正要說話,白雁突然攀住他的肩,仰起了頭。

康劍身子抑制不住的戰慄,他抱起她,走向卧室。她帶點涼意的手從他的腰間探入衣內,摩挲著他堅實的身體。他全身血液叫囂著上涌,竟然有片刻大腦空白,隨即身體先於他的意識做出了反應,彷彿有火焰在倏忽之間點燃。兩人交換著一個綿長熾烈的吻,手指焦灼地探索著彼此。

她推推他,指向床頭櫃。他搖頭,在她耳邊幾乎低不可聞地說:「我要沒有一絲阻擋地感覺你的濕潤和滾燙……」他狠狠吻住她,解脫著兩人之間最後的羈絆。煙火在窗外把夜空點得通明,明亮的光線下,她長發散在枕間,秀麗的面孔有異樣的生動。

在爆竹聲中,她帶著嗚咽,輕聲呼喚他的名字,彷彿是在懇求,又彷彿是一種鼓勵,兩人共同攀上巔峰,那樣的迸發似乎奪走了她的全部力氣,她失神地伏到他身上,他扳起她的臉吻她,可以看到有淚光在她眼中流轉,終於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落。

「小雁,弄疼你了嗎?」他溫柔地吻去那一粒淚。

她搖頭,重新伏到他肩上,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兩人長久這樣抱坐著,他摸到她的背部細緻光滑的皮膚在空氣中有點發涼,嘴唇乾乾的,「我去倒點水。」他掀開被子,她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輕聲說:「不,康劍,別離開我。」

那樣脆弱、無助的聲音,直直送入康劍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他微微有些失神。可以說,他沒看過白雁的這一面。

兩個人的感情歷程,在一開始,他以為他是強勢的。在他的強勢面前,白雁並沒有受寵若驚、患得患失,她用一顰一笑,或嬌或嗔,輕易地就反弱變強了。

有句話說得好,在感情的戰爭中,先動心的人先輸。他輸了,輸得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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