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夜星星很少 第九節

「廉政賬戶的錢不也是給災區嗎?我這樣不是還少了一道審批手續。是不是這錢不合規矩,那能不能向紅十字會再要回來?」白雁不安地搓手。

劉檢、高檢哭笑不得,「這個報道是怎麼回事?」

「汶川紅十字會的人前天特地過來致謝,宣傳部的人接待了,然後就傳開了。那個捐款的轉賬單也被他們複印過去了。」

「這謝得還真是時候,巧呀,巧呀!」劉檢腦中像有一團絲,錯綜複雜地纏著,無法理得清,可是有一點他確定,這樣一來,康劍那小子沒事了,毛事都沒沾上,還有可能鑲上一圈光輝。

不巧,書就編不下去了。白雁在心裡嘀咕,沒心沒肺地笑著。

黃昏時分,白雁出了檢察院,給陸滌飛打電話。過了不到十分鐘,陸滌飛的車就到了。速度之快,讓白雁覺得他好像啥事都沒做,就一心一意在等這個電話。

這次,他沒讓司機開市長專用車,而是自己開了輛很拉風的越野車。車門關上,他呼地一下就把車頭一轉,朝著江邊方向開去。

這個時節,江堤上非常的蕭索,奔騰的江水在寒風中一波波地拍打著江岸,濺出數米高的浪花。堤上的樹木,枝幹凍得灰白,被風吹得滿天飛著落葉。

陸滌飛把車停下,車頭對著江水。車後,落日慢墜,晚霞映紅了西方的天空,也在眼前的江水上鋪滿了一層金光。金光隨著浪花翻湧,一點點褪去。眨眼之間,眼前突然一黑,暮色四臨。

「好看嗎?」陸滌飛扭過頭看白雁。剛剛兩人一直注視著車外,沒有一個人講話。

「很壯觀。」白雁對著他嫣然一笑。

陸滌飛開了車頂燈,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向白雁晃了晃。

白雁點頭,「抽吧!」

他笑笑,從后座拎出一個紙袋,裡面裝著蛋糕、牛肉乾、話梅、巧克力、水果……一堆女孩子愛吃的零食。白雁撕了包話梅,捏了顆塞進嘴裡,酸得一張臉都擠到一塊了。

陸滌飛朗聲大笑,指著車外,「我和別人不同,我喜歡看落日,而不愛看日出。落日有一種凄美感,像壯士的臨終惜別,場面非常悲壯,但不可憐。我心裏面煩悶的時候,有時就開車來江邊看落日。唉,這天太冷,不然我們晚上可以去江心島看星星了。」

「陸市長,也會有煩悶的時候?」白雁挪諭地扁了扁嘴。

「我是人,當然有七情六慾。你以為官二代就那麼好混?」

白雁皺皺鼻子,「好不好混,我不清楚。不過,陸市長這官當得可是非常輕鬆,你都不做事嗎?」

「要做事,誰還願意當官?當官就是要有領導能力,會決策就好。當然,我也不是時時閑,但在我心中,陪你比工作重要。」陸滌飛高亢的嗓音突然一啞,讓車內的氣氛一下朦朧、曖昧起來。

白雁咬咬唇,把眼神挪向車外,「你把我看得如此之重,我以為一個正常的人會先問問我下午的談話的結果如何?」

「我不需要問。」

「呃?」

「你的能力應付他們足足有餘,而且現在媒體的力量那麼大,這麼大的光圈足夠遮住一切瑕疵。」

「可是那也是我的一面之詞,如果他們去找華興對證,華興會不會不承認?」白雁細細地把下午的談話迴響了下,還是有些擔憂,生怕哪裡出了錯。

「他們就是心裏面有疑惑,也不會再追問了。誰會和一個廉潔正直的偶像過不去,那會犯眾怒的。我和汶川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他們會在這等到康劍出來,再當面向他道謝,我已安排了記者跟蹤採訪。至於華興,他現在講什麼,還有誰信?」

「那個劉檢和高檢會去找華興嗎?」

「程序上是要去的,必須要把所有的事和他對證下,然後簽字,就差不多結束了。」

「接著,康劍就能回來了?」白雁抑住心裏面的激動,故作平靜地問。

「應該能在除夕前回濱江,我想可能會有許多人搶著去接他的,其中,也包括我一個。」陸滌飛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他這次因禍得福,睡著都能笑醒。」

白雁側了下身子,面對陸滌飛,「謝謝你,陸市長。」這話,白雁說得很真誠。

陸滌飛在兩天之間,讓汶川紅十字會的人來濱江,又找記者在網上、報紙上發表文章,把二百萬捐款的事,炒得發燙,一下子就讓康劍的負面形象立刻變得無比高尚、偉大。現在,白雁又澄清了伊桐桐房子和跑車的出處,康劍簡直就成了重情重義、十全十美的五好男人、完美領導。

陸滌飛把抽了半截的煙頭扔出窗外,回過身就握住了白雁的手,「丫頭,別謝我,我這是為自己做的。你那天晚上答應我,只要他平安回到濱江,你就會認真考慮我的要求。」

白雁閉了閉眼,「我還說了一句話,你不記得了?」

陸滌飛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眼中射出危險的寒光,「我記得很清楚,你說只要我和康劍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在同一個地方,不耍詭計,不玩手段,我能超過他,你就願意和我在一起。」

「你做得到嗎?」

「其實,他現在就已經輸給我了。我放蕩不羈、玩世不恭,形象沒他好,可他栽了,我沒有。這是因為我壞在表面,而他壞在骨子裡。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

「其實,你並不是真愛我,你不甘心,無非是想在康劍的心口撒把鹽!」白雁學著他的腔調,說道。

「不是!」陸滌飛斬釘截鐵地搖頭,「這些年,我結過婚,有過許多女朋友。我和前妻是因為門當戶對而結合,並非愛,沒堅持幾年,散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只是為男歡女愛,合得來就多見幾面,合不來一次就說再見,不會有想念,也不會有遺憾。我在江心島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很特別,但也沒入我的心,直到前幾天的那個晚上,我看著你,心砰砰直跳,慌亂急躁得像個毛頭小子,這種感覺從未有過。丫頭,我真的愛上你了。」陸滌飛心裡真實想的是:娶了白雁這樣的老婆,等於是強強聯手。兩個人的智慧,穩固的後方,還有什麼高峰征服不了?不僅如此,白雁不只是個幫手,她得了白慕梅的真傳,眉眼生情,含嬌弄嗲。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白雁眨著眼睛,她慢慢轉過身,看著一輪冷月從江中跳出,慢慢地照亮了咆哮的江面。

「在我二十四歲前,我被別人視同瘟疫。一過了二十四歲,我好像是桃花處處開了。」她自嘲地失笑,「陸市長,我不是貶低自己,但我覺得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更時尚的女子,她才能追得上你的腳步。我們是不同的。」

「現在說這話已經太晚了,你已經接受了我的幫助,你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諾。」陸滌飛強悍地扳過她的肩,讓她面對著他。

白雁清澈的眸子滴溜溜轉了幾圈,「陸市長,你的心臟夠強嗎?」

「要看什麼情況。」

白雁頭一偏,緊緊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接受一個心裏面裝著別的男人、有可能一輩子都和那個男人偷情的女友,那麼我們就來談一場不礙風化的戀愛吧!」

劉檢和高檢把談話的紀錄整理了下,當天就坐車去了省城。

車上,劉檢的眉頭一直皺著。高檢給他遞煙時,推了他好幾下,他都沒動彈。

「還在想那案子?」高檢問。

「老高,你說這蹊不蹊蹺呀!都板上釘釘的事,只是走下程序,怎麼突然就面目全非了。這時間不早不晚,就卡在這中間。要是早一點說出來,就立不了案。晚一點呢,就於事無補。」劉檢狠抽了兩口煙,怎麼都想不通,「我辦案無數,還沒遇到這種事。下面都準備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東流。」

「老劉,別嘆氣了,網你也上了、報紙也看了,談話記錄也在那,挑不出破綻,我們就別給自己惹麻煩。康雲林是老政法書記,現在是退居二線,但他老婆娘家那邊勢力可不小。」

「他媽的,我一定要好好審審那個華興,他沒事嚼什麼舌頭。」

劉檢窩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車就直奔省公安廳。

華興集團員工砍傷農民工的事,華興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後指使,再加上前面濱江市城建局局長和招標辦主任受賄一事,他也有行賄的份。行賄本來是睜隻眼閉隻眼的不追究,這下,也算到他頭上了,另有人舉報,他偷稅漏稅。他么,偏偏還逃逸,於是,就給抓起來了。

華興被帶進審訊室,眼袋突得老高,臉上的肉掛著,頭髮灰白,早沒了平時的八面玲瓏、神氣活現,頭耷拉著,像只被寒霜打過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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