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上哪見樹纏藤 第十六節

陸滌飛想自告奮勇送她到門口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她已消失在樓梯間。陸滌飛打量了下陳陋的小公寓,康劍對小丫頭真是挺小氣的,這丫頭怎麼還能那樣護他呢?

今晚,什麼也沒從白雁口裡打聽到,反被奚落了幾句。陸滌飛覺著也不知咋的,他是不是骨頭賤,就是有受虐傾向,他真的對白雁越來越有興趣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其實,你對他真的挺有情有義的。」白雁回到公寓,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陸滌飛的這句話。

她有嗎?

有情有義說不上,至少她沒起過傷害康領導的心。不像他,接近她,就是為了報復。每想起這事,心裏面就一陣一陣的刺疼。

婚姻是多麼莊重而又神聖的,怎麼能如此褻瀆?

白雁默默地嘆息,洗臉、刷牙,又喝了點牛奶,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白雁被一種異常的聲響驚醒,她以為是老鼠。這種老式的公寓,偶爾會有老鼠遊街走巷的穿過。她翻了個身,準備再度睡去。這時,她清晰地聽到開抽屜的輕微響聲。她熟悉這個抽屜拉動的響聲,確信無疑,有人在開她的抽屜。

白雁的毛孔炸開了,陡地想起醫院裡貼著的公安局的公告,最近,有一個盜竊團伙流竄進了濱江市。

她慢慢地撐坐起來,急速地回憶手邊有沒有什麼可護身的重物。

「誰?」

聲音停了,一個人影站在桌子前,也就是白雁的床邊不動。

白雁一聲驚叫,還沒坐直。那個人撲了上來,刀尖划過白雁的右小臂。不深,但血冒了出來。幾乎同時那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聲,我只要錢。」

白雁在那個手掌中拚命點頭,來人聲音里充滿了殺氣,讓她感到極度恐懼。

「叫不叫?」

白雁搖頭,再用力搖頭。

那人手掌離開了她的嘴,胸前的刀也收遠了點兒。對面不遠處有一個建築工地,青白色的強力工作燈從窗戶一個斜角照了進來,能聽到轟轟轟水泥攪拌打樁的聲音。雖然遠,在這樣的光影聲響中,白雁稍微鎮定了一些,但還是為夜半闖入者的猙獰所驚懼。

那人一刀把床單劃開,那顯然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刀,白雁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人一下把她的一隻手反剪到後背,用床單反綁起來。他的動作粗暴而快速,白雁不由叫了起來。

那個人猛力揪起她的頭髮,下手很重,白雁不敢出聲了。

「錢在哪?」

「包……包里,在我枕頭這裡……」

「不許看我。」白雁感到有身子傾俯過來,枕頭邊的包包被拿過去了。細細碎碎的響聲。

「這麼少,才三百多!」很憤怒氣急的聲音,「這裡面是什麼?」那個人借著燈光發現包包里還有個夾袋,「噝……」一下拉開了拉鏈。

「那裡面什麼都沒有。」白雁忙說明。

「閉嘴!」那個人感覺到摸到了一個用保鮮紙包著的厚厚的一疊,心中一喜,拿起刀就挑。

「不準碰那個。」白雁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床單,發了瘋似的衝上去,抓住了那把刀。

天,下起了小雨,浠浠瀝瀝打著窗檯,睡夢中的人們根本沒有察覺。但突然,一陣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一盞盞燈亮了起來。緊接著,110警車閃著紅燈開進了小區。

非法闖入的那個人抱著頭,呆在牆角,臉上有些邋遢,嘴唇很厚,神情仍處于震驚之中。

他橫跨五個省作案,搶劫民宅無數,像這樣半夜把人驚醒的也有過,但個個都是乖乖就範,從來沒人反抗。所以當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女人撲過來時,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刀竟然被她奪去了,她握著刀身,血從虎口像泉水一樣湧出來。她像是沒有發覺,咄咄地瞪著他,如同一隻母獸,尖叫著。

鋒利的刀尖把保鮮紙連同裡面的紙戳成了兩半。

小女人的尖叫驚動了鄰居,鄰居簇擁了過來,堵住了大門,報了警,他沒來得及逃脫。

屋內燈光亮起,他這才看到小女人發了瘋似的搶的竟然是一疊紅紙,現在被血染得更紅了。

他那個後悔呀,可是又感到幾分納悶。

執勤的警察很是興奮,這個小偷是公安部通輯的幾個重要人犯之一,剛流竄到濱江,沒想到就被抓住,這下立大功了。

「我真的沒有對她怎樣,拿點錢就準備走人。」逃犯老實交待,桌上放著三張老人頭,還有幾張零票。白雁家是今晚他下手的第一家。他同時還把其他幾個同夥臨時躲藏的地點說了出來。

警察看著白雁,根本不敢相信這個弱小的女子為了三百元敢和一個搶劫犯拚命。

白雁哆嗦著,手緊緊地握著一疊紅紙,披頭散髮,眼神惶恐得無法聚焦。驚恐過去,神智慢慢清醒,白雁這時才察覺到剛剛有多麼的危險,她差一點送了命。

但是如果再來一次,她相信她仍會那樣去做。

雖然這只是明天很久前送給她的一朵紙玫瑰,可是有它陪著,心裏面就像有個寄託,有個支撐。

她能留住的東西並不多。明天和紙玫瑰一同送的發卡,在讀護專時,上了堂體育課回來,發現掉了。她一直找到半夜,都沒找著,回來哭到天亮。

警察把逃犯押走了,問了白雁幾句話,讓白雁簽了名,然後回局交差。出門前,警察回過頭,有些不放心。

「我們送你去醫院處理下傷口吧!」警察剛剛在取證時發現柜子里有許多男人衣服,可是卻沒見著人。

屋子裡被逃犯翻得一團凌亂,白雁現在也不太敢獨自待著,點點頭,拿了外衣,跟著警察下了樓。

110的車一進醫院,值班的醫生和護士急匆匆地趕過來,一看,是白雁,全愣了。

手腕被扼傷,有很深的瘀血,掌心被刀傷割出五寸的傷口,縫了近二十針。

「你傻不傻,不談三百,就是三萬,給他好了。錢有那麼重要嗎?生命才是最應珍貴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有前科,殺你易如反掌。要是你今天被殺了,錢能讓你起死回生嗎?」冷鋒也趕過來了,聽了事情的經過,突然大發雷霆。他發火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從來沒有發到這麼大過。他氣得在診室里團團直轉,青筋直聳,把桌子上的溫度計、處方箋、杯子、筆都捶得跳了起來。

值班的醫生、護士對視一眼,紛紛退了出去,掩上門。大伙兒原來覺得白雁離了婚、現在家裡又遇著小偷,很可憐。現在知道了,她是有人心疼的。

白雁被冷鋒罵得大氣都不敢出。

「現在好了,你這傷沒有個一周二周的,不可能脫疤,上班是不可能的,你準備休假吧!」冷鋒鼻孔都冒白煙了,又是後怕,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看看你今年把自己弄成了什麼樣,前面是肺炎,現在是受傷,你要讓我鬧心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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