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定遠陰笑道:
「江湖上爾虞我詐,老夫若不耍些手段,焉能迫使你們就範?」
他一劍仍然抵住香川聖女的前胸口,但從他劍上透出的劍氣,已隱隱籠罩住對方,香川聖女除了感到呼吸受阻,渾身難受之極外,且不敢稍稍移動一下身子,以免為其劍氣所傷。
在這等情況下,香川聖女仍然面不改色,微笑道:
「甄堡主此番傾巢來犯,最大的目的便是取賤妾的性命,目下我已落人你掌握之中,緣何尚不動手呢?」
甄定遠道:
「正因為你已在我掌握下,是以老夫又不忙著動手了。」
香川聖女道:
「此話怎講?」
說話間,伸出纖纖玉手,一攏頭上髮絲,儀態甚是迷人。
饒是甄定遠如何老成恃重,亦顯得有些心醉神迷,目光為對方的美色和萬方儀態所吸引住,一時竟無法挪開。
直至此刻,他心中不得不承認,香川聖女年齡雖然稍大了一些,卻是自己平生僅見,最富吸引力的美女,難怪她出現江湖未及一載,竟令武林掀起一股熱潮,人人以一睹聖女芳容為快。
但他旋即瞿然有所警覺,暗忖:
「我對女人向來是沒有多少興趣的,今天是怎麼了?竟在這緊要關頭胡思亂想起來……」
當下冷笑一聲,道:
「你先命令屬下婢女停手再說。」
香川聖女提五彩燈籠,左右來回擺了三擺,酣戰中的數十名宮裝女婢一接到燈號的指示,不約而同停下手來。
任黑逵轉首一望,見甄定遠已制住敵方的主帥,他一揮手,那十餘名黑道高手及銀衣隊亦同時住手不攻。
事態急轉而下,以奇嵐五義為首的正派義人士一怔之下,只有面面相覷,則聲不得。
五義老二高上峰跌足道:
「聖女怎可如此疏忽大意,眼看這一戰咱們即將大獲全勝,如是一來豈不是戰果盡失,須得被迫訂城下之盟么?」
韓中群道:
「那甄定遠老奸巨猾,他的要求只怕不僅於此,聖女若應付得不好,全軍敗北不談,她的性命或將不保呢。」
另一人道:
「然則眼下咱們計無所出,是要留此等著瞧局面的發展,抑或儘速退走,兔遭全軍覆滅之虞!」
韓中群拿目一瞧,見說話的是東遊雙英之一的夏東南,雙英與五義向無交往,此番系自願前來為聖女助戰。
韓中群沉吟道:
「夏氏昆仲若心萌退志,韓某自然不便強留。」
言下之意,縱然雙英退走,他們五義仍留在此處,其實他何嘗不知,只要東遊雙英率先一走,其餘七、八個正派俠士勢必隨之紛紛離去,如此一來,這股為白道好手所組成的陣容,眼看就得瓦解。
之所以他會說出這等以退為進的話語,夏東南臉上果然有些掛不住,絕口不再提退走之事。
夏氏兄弟一沉默下來,其他人縱有退意,亦不便開口。
這會子,蜂集在一處的十餘名黑道高手中,突然有人脫口喊道:
「方才那連傷咱方銀衣隊多人,使劍的小子到哪裡去了?」
陸川平應聲道:
「是啊,那姓趙的小子怎地突然失去了蹤影?」
他與任黑逵等人在安峪道上攔阻聖女的篷車時,趙子原及甄陵青亦在場,故此得悉趙子原的名姓。
經他們兩人這一呼喊,眾人登時記起場內確有這麼一個人,齊地移轉雙目,四下掃視。
安無忌道:
「陸幫主是說那劍法霸道,使人側目的少年么?敢情他的目的只是上來搗亂一下,刻前趁著局勢混亂,又悄悄逸走了。」
任黑逵搖搖頭,道:
「任某第一眼瞧見那小子,就知曉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咱們切不可因為他年輕而小覷於他。」
安無忌為人搶白了一陣,怫然不悅道:
「一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少道行氣候,任兄久當晉南黑道盟主,想不到顧忌也愈來愈多了。」
說著,又自冷笑數聲。
任黑逵凶睛一翻,似乎就要發作,但他旋即隱忍下來,哈哈笑道:
「有道是謀定而後動,任其行事若不總先存著幾分顧忌,這晉南黑道盟主又怎能當得如此之久?」
表面上雖不介意,心中卻暗自咒罵道:
「此事一了,定要叫你姓安的嘗嘗我老任的手段。」
一句話說得安無忌啞口無言,兩人之間,已自存有了芥蒂。
任黑逵復道:
「此子的智謀膽色俱都過人是事實,況且曠野上野草叢生,那姓趙的小子若藏人草叢內,必定有其圖謀,說不準因此將破壞甄堡主一切計畫。」
陸川平道:
「然則任大當家意下之行動如何?」
任黑逵略一尋思,道:
「兄弟提議,咱們立刻分頭搜尋,使那小子無所遁形,諸位有異議么?」
劉島主道:
「為防萬一起見,目下只有這樣辦了。」
劉島主在江湖上的地位,絲毫不亞於任黑逵,他既隨聲附合,群魔俱頷首表示默允。
惟有安無忌又唱起反調來了:
「任大當家定要給一個毛頭小子捉弄得團團轉,咱老安可不打算參加……」
任黑逵心中之憤恨,委實難以形容,但一來眼下情勢不許自己與他鬧翻,二來以安無忌在江南黑道上,亦是個雄霸半天邊的魔頭,且以難纏出名,自己與他翻臉動起手來,殊無必勝之把握。
故此他只有一再忍氣吞聲,別無他法可想。
任黑逵惟一可做的,是嘿然怒目,瞪了安無忌一眼,道:
「安兄固執己意,誰也勉強不得,但任某果然不幸言中,甚而壞了大事,甄堡主怪罪下來,任某可不能替安兄耽待此咎。」
他不惜抬出甄定遠之名,暗示他可能惹下殺身橫禍,安無忌不禁聳然動容,須臾之間,神色連變數變。
但安無忌雖則心存疙瘩,形勢卻迫得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執拗到底,低哼一聲,不再搭腔。
任黑逵開始調兵遣將,由劉島主,陸川平等好手,各自率領一小股銀衣隊,分向四方搜索趙子原的蹤跡。
這一段對話,都被隱藏在近處草叢中的趙子原聽得一清二楚,內心頗為震動,暗忖:
「那任黑逵外貌看似。兇猛粗魯,卻是心細如髮,先時我猶以為他那晉南黑道盟主的寶座,系純靠武力打出來的,真是以貌取人,失諸子羽了。」
從草梢上竊見任黑逵等人業已分散展開搜索,只有安無忌一人立在原地未動,趙子原觀察了一下周遭形勢,心知欲接近篷車,顯然頗為不易,非出奇計冒個大險不可。
任黑逵等一干人及銀衣隊的搜尋,乃是從核心向四下推廣,並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宮裝女婢們及正派一眾高手,因為己方的首腦香川聖女已落在人家手上,是以對敵人的行動,未嘗加以阻撓。
曠野上叱喝呼應之聲此起彼落,趙子原心中已有了腹案,此刻正有兩名銀衣漢子搜到近處,再往前數步,他的行藏便得敗落。
趙子原心中緊張異常,因為只要自己一被敵方發覺,計畫就全盤傾覆。
他順手自地上拾起一塊碎石,屈指一彈,石塊破空激射,落在左面數丈之外,發出「叮」的一響。
那兩個銀衣漢子齊然喝道:
「誰?」
身子一縱,先後往左方發聲之處掠去。
趙子原微透一口氣,借著草叢的掩護,匍伏著閃向安無忌立身的地方,這時夜風呼嘯狂卷,他又儘可能放輕足步,以是之故,直到接近安無忌三丈內外時,仍未被對方察覺。
他迂迴繞到安無忌的背後,劍子緊緊持在手上,在他的腹案中,首先要狙擊的對象正是七煞手安無忌。
最要緊的是,他必須在安無忌警覺之前,卒起發難,一劍將對方解決,庶幾不露出絲毫痕迹。
趙子原自問功力火候,都辦不到這一手,況且對方又是當今黑道有數的好手之一,自有他的底子及本事。
趙子原與他正面敵對,能不能贏得過對方,尚成問題,目下他雖已學成了「扶風三式」,但論經驗火候離巔峰之境猶相去甚遠,是以要一劍使安無忌當場送命,須得用點謀略才行。
「攻其不備」便是趙子原所能使用的唯一方法,他一步一步潛到切近,望著安無忌的背影待要下手,心中忽然泛起不忍之感。
他默默對自己道:
「這七煞掌安無忌縱非正派人士,是不是大惡不赦之輩,還難說得很,我自暗地裡偷襲於他,總是於心難安。」
正遲疑問,安無忌業已感到有人潛近,一回首,立刻發現了蹲伏在草叢內,手持長劍的趙子原。
安無忌陰陰道:
「小子,原來你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