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一段特別的留白 第六節

「在這裡。」商明天從冷鋒的眼神中看出,這個匆匆忙忙跑過來的男人應該就是白雁的丈夫康劍。

康劍慌亂間,也沒多注意病房外面站著的兩個男人,「砰」一下推開病房門,就沖了進去。

商明天體貼地替他開了燈,和冷鋒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明天,白雁在你的心中,不只是一個鄰家小妹妹吧?」冷鋒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凌晨四點左右,天漆黑漆黑的,街上的路燈熄了一半,夜露把台階都打濕了。明天深呼吸一口涼爽的空氣,澀然地笑了笑,「不是鄰家小妹妹,還能是什麼?」

她是別人的妻子,他將會是別人的丈夫,這就是事實。

剛去飛行學院時,想白雁想得人像失了丟了魂一般,而且這樣的想只能埋在心裏面,看不到一絲曙光。他心裏面難受,想找一個人訴說。有天出操時不慎扭傷了腳,去附屬醫院看病時,認識了冷鋒,兩個人談了幾句,很投緣,就成了朋友。冷鋒性情清冷,很少言語,處久了,才知道他很小就失去雙親。酷酷的冷鋒說起雙親,涕淚迸流,明天默默地陪著他。後來,明天向他說起了自己的鄰家小妹妹白雁,但明天沒有提過白雁的家世。

明天愛說白雁的聰慧、俏皮、能幹、堅強,聽著,聽著,冷鋒就入了心,他覺得這樣的女子如同一個發光體,放在哪兒,都能引人注目,都能給人溫暖。而這種溫暖是冷鋒渴望但從不可及的。

冷鋒曾經笑問明天,是不是喜歡鄰家妹妹?

商明天鄭重地點頭,「當然。真正懂得她的好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這口氣不帶有一絲男友間的曖昧情感,卻又是發自心底深處的。

冷鋒畢業後,在部隊醫院待了二年,有了點名氣。有家民營醫院的老總花重金把他從醫院挖到上海。冷鋒又花了二年,為民營醫院帶出了二位不錯的泌尿科醫生後,機緣巧合,他來到了濱江。

他聽明天說過,白雁在這家醫院工作,但當他一到濱江時,還沒等他開口問,醫院裡處處都在津津樂道一件事——手術室的護士白雁攀上高枝,嫁給市長助理康劍做官太太去了。

冷鋒對著商明天笑笑,從袋子里抽出一根煙,倚著牆壁點上,「想不想抽一枝?」他把煙盒遞給明天。

明天搖搖手,有點憂心忡忡,「冷鋒,小雁她……是不是過得不好?」

冷鋒聳了聳肩,「如果她過得不好,你會怎麼做?」

商明天臉別過去,冷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得他一字一句說道:「我要把婚期往後推遲。」

冷鋒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臉上的表情比平時又陰寒了幾分。

康劍兩條腿像有千斤重,慢慢地走到白雁的床邊。

白雁眼睛還在適應戛然又亮的燈光,眼眨了眨,看清了面前站著的人影:眼裡有血絲,眼袋發青,一根根鬍渣,像雨後春韭,突突地在下巴下冒了出來。

這一夜,他也沒睡好吧,要安慰兩個纏人的媽,還要顧慮她這個掛名的妻子。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地看著對方,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們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康劍有點被白雁的樣子嚇到。

結婚以來,她俏皮地笑、嗲嗲地撒嬌、詼諧地調侃、半真半假地挖苦、故意綳起小臉對他生氣,不管什麼樣,她的表情都是那麼鮮活生動,而不像現在這樣如同一池靜水般,讓他看著心裏面又心疼又愧疚又著慌。

「不是什麼大病,只是點小炎症,掛兩天水就好了。」白雁先開口說話,還對著他扯了個淡淡的笑意。

「一定要住院嗎?」康劍掀起被子。他記得她走的時候腳上穿的拖鞋,現在床下什麼鞋都沒有,他心裏面一震。

細白的雙腳有點污泥,腳掌下面磨破了兩塊,其他還好。

「住院比較好。」白雁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心情很平靜,沒什麼睡意,撐坐起來,想和康劍認真說幾句話。

現在,一切真相大白。這份婚姻,康領導有目的,白慕梅有目的,她一人出面替雙方都報了仇,身上沒掉一塊肉,沒破一塊皮,還守住清白身,說起來沒什麼大的損失。

該到謝幕的時候了。

謝幕之後,與康領導、白慕梅再沒有牽扯,她回到她小護士的位置,挺好的。

「能不能回家掛水?」康劍記得他上次有炎症,就沒住院。白雁住在醫院裡,一下就像與他隔了十萬八千里,他心裏面著慌。過去的八個小時,他不敢去回想是怎麼度過的,心就像是在油鍋里煎著的粑粑,生怕下一刻接到什麼電話,說在某某地方發現了一具女屍。

如果那是真的,他的整個世界就是一團漆黑。

看到白雁的這一刻,他的眼眶發熱,心在胸膛里急促起伏,他兩手交叉,十指緊扭著,不然,他會伸出手臂,想把他失而復得的老婆緊緊地摟在懷裡,喃喃地說:「好久不見,老婆!」

八個小時,已是恍若隔世。

白雁沒說話,只是抬頭仔仔細細地看看康領導的臉,這麼英俊這麼高貴的人,為什麼會做出如此齷齪、猥瑣的事呢?還以婚姻做代價,真是用心良苦!

他和白慕梅是一類的,人不可貌相。

康劍見白雁不說話,心疼地彎下腰,伸手摸摸白雁的臉,「老婆,我們回家養病好不好?」

「不需要!」白雁別過臉,讓開他的手,低下眼帘不看他,「康領導,我不會有任何事的,你放心。我已經租好了房子,水掛完之後,我想住到那邊。我的行李,麻煩你請簡秘書幫我送一下。我們倆的手續,你抽個空和我去民政局辦一辦。書房的抽屜里,有你的二寸照片,到時記得帶兩張,你的工資卡也放在那裡面。我們結婚時間不長,我的錢都沒什麼動,我不分你一半,你所有的一切,也不要分我一半。」

康劍現在最怕聽的就是這話,手裡抓緊了不鬆手,盡量保持鎮定地說:「你現在專心養病,別胡思亂想。那些等你好了後,再說不遲。」

「我不想等了。」白雁語氣淡得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我沒有受虐的傾向。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還有什麼必要再在一起。父母不能選擇,我能替我媽媽償的都償過了,但時光不會倒流,你媽媽的身體不會康復,我媽媽也不能立刻變成聖母,到此為止吧!到法院起訴,會讓你成為濱江市民茶前飯後的談料,你不在意,我還怕影響我以後的生活,直接去辦手續比較好。」

康劍慢慢直起身,怔怔地看著白雁,輕輕地說:「你就不想聽我的解釋嗎?」

「沒什麼好解釋的。」白雁扭頭看著外面,「你看,天馬上要亮了,昨天的事都已經成為過去。我想替你完成你的計畫,可我是個自私的人,想讓自己過得簡單點、開心點。康領導,我不恨你的。」

康劍咬了咬唇,「我沒你這樣冷靜,不管你怎麼說,現在,我不想談這事。」

他突地把床上的被毯一卷,包住白雁,「我們先回家去。」

「我說過不要。」白雁啞著嗓子,瞪他。

他充耳不聞,抱著她就往外面走。

白雁急得直打他的肩膀,他反而抱得更緊了。

「你要幹嗎?」聽到動靜,趕過來的冷鋒一愣。

「我帶她回去換衣服、休息,醫院裡人來人往不方便。」康劍擰擰眉,看出擋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是那天送白雁回家的,還給白雁遞手帕、抹眼淚,心中不禁警鈴大作,臉色立刻就綳起來了。

「醫院是替人看病的,有什麼叫方便不方便。白雁還在病中,請讓她回到床上。」冷鋒不疾不徐地回道,毫無退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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