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一段特別的留白 第二節

白慕梅愣了下,「你等會!」她把門掩上,從卧室里傳來她嬌柔的輕笑聲和低低的說話聲。

過了一會,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白雁低下眼帘,往旁邊讓了讓。

「進來吧!」白慕梅轉過身,「你吃飯了沒有?」

這只是一句應景式的問話,白慕梅這裡除了酒就是咖啡,油煙是從來不惹的。

「阿嚏!」白雁被屋子裡濃郁的香氣熏得打了個噴嚏。

「你感冒了?」白慕梅皺了皺眉頭,給白雁倒了杯水,優雅地倚在酒櫃前。

「可能吧!」白雁抬起頭,白慕梅的面容在酒吧燈的光線裡面顯得分外嬌嫩,宛若香水百合的花瓣。

「不好意思,這麼晚過來打擾你。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白慕梅給自己拿了個杯子,倒了半杯酒,沒說話。

「在我和康劍結婚前,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和康雲林曾經上過床、你曾經害得他老婆跳樓自盡?」

「我有提醒過,」白慕梅沒否認,神態自若,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我說過你配不上康劍,你們的婚姻不會超過六個月。」

「你那是說嗎?」白雁顫抖著,「我長這麼大,不管做什麼,你從來沒有好好地贊成過,你不是冷嘲就是熱諷。你了解我的個性,越是你反對,我越是要去做好。其實,你是故意激我,要我嫁給……康劍的!」

白慕梅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凈,撩開睡衣,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到吧台上,「你分析得不錯,我是想你嫁給康劍的。」

「為……什麼?」白雁已經站立不穩了,她不得不扶著柜子的一角。

「你說呢?」白慕梅的聲音努力保持平靜,但臉色突然變了,「因為我恨那個癱女人。她既然跳樓,為什麼不死得乾淨些,還要丟人現眼地活在這世上?要不是她,現在的康書記的老婆就是我,就是我!當年,康雲林都說好要娶我了,我在雲縣等他,他回去離婚。結果,我等了二個月後,等到他一通電話,他說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他老婆跳樓致殘了。如果他的老婆活得好好的,或者死得乾乾淨淨的,我們都有希望,可是她癱瘓了。她是故意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與康雲林徹底斷開。康雲林從那以後,就把我一腳踹開了。這口惡氣,我怎麼咽得下。事過二十四年,他的兒子主動送上門來,我當然不要放過那個女人。我就是要與她做親家母,要我白慕梅的女兒整天在她面前晃著,我要她日日夜夜都想起二十四年前的事,疼著、痛著,永不得安寧。」

白雁好想笑,想不到她來到這個世上有這麼大的用處,又是康劍報復的對象,又是白慕梅手中的一根刺,深深插進李心霞的軟肋。

「我真沒想到你還曾想過嫁人,其實你這樣多好,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

白慕梅跳下吧椅,給了白雁一耳光。

「我是你媽媽。」

「對,你是我媽媽,剪得斷的是臍帶,剪不斷的是血源。」眼淚從她的眼睛裡面流出來,她卻一直笑著。

「你從濱江跑回來,就為這事?」

「我不能回來看望下我漂亮的媽媽嗎!哦,還有件事告訴你,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要和康雲林的兒子離婚。」

白慕梅怔了一下。

白雁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手握著門把手,她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想了半天,她回過頭,「媽媽,我現在不是你的包袱,對你也沒什麼用處,血源可能剪斷了!」善始善終,好聚好散!

她跌跌撞撞地下樓,樓梯里墨黑墨黑的,她整個人也墨黑墨黑的,拖鞋在台階上啪噠啪噠地響著。

「沒有超過半個小時吧?」她站在車邊問司機。

司機剛剛跑出去買了瓶水和一塊麵包,正嚼得起勁。含著一塊,給白雁打開車門,看到白雁煞白的臉,嚇了一跳。

「小姐,要不我們先去下醫院?」反正這夜裡也接不到別的生意,司機索性不急了。

「我們現在就去……濱江第一人民醫院。」白雁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著。

司機把麵包咽下去,上車,發動引擎,車向夜色里駛去。為了怕打瞌睡,他開了電台聽音樂。

白雁在音樂聲中迷迷糊糊地閉上眼,一團黑暗裡,她看到自己獨自坐在門檻上,外面電閃雷鳴,她害怕得直哭,可是從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都沒人看她一眼。

「小雁。」面前突然站了一個人影。

她抬起頭,看著放大的俊朗微笑著的面容,扁扁嘴,「明天,我怕……」

「不怕,不怕。閉上眼睛,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明天!」

俊朗的少年朝她點點頭。

白雁笑了,握住少年溫熱修長的手指。

「小姐,到了!」

這是誰的聲音?外面怎麼這樣黑?這是哪裡?明天呢?白雁惶恐地四下張望,「明天……明天……」

她想叫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急得揮著手臂,不知絆著了什麼,「咚」地一聲向前栽去,徹底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雲縣的文化大院里,居民不少,白慕梅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她不僅人長得媚,而且戲演得也好。從劇團回大院的一路上,多少孩子追在後面看。雲城裡有個什麼活動,都以能請到白慕梅出席為豪。她待在雲縣的時間並不多,常年隨劇團在各個市縣演出,有時也去省城。

商明天的父親在越劇團分管道具和雜務,母親原來在老家種地,懷孕後被商爸接到縣城。她閑不住,在電影院里賣香煙瓜子,賺點錢貼補家用。一胎生下兩個孩子後,她又從紙盒廠領了些活,不放電影時,她就糊紙盒。

四口之家住著兩室一廚,合著個小院。一間房做了卧室,另一間房就是客廳、餐廳。商明天、商明星大了後,就在卧室和客廳里各拉了一道帘子,另外買了兩張小床。這樣子一來,家中就顯得更擠了。商媽趴在窗台上,看著後排的白慕梅家,直罵商爸無用,人家兩口人住兩房一廚,我家四口人也住兩房一廚。

商爸噙著紙煙,悶聲不吭,心裡想,咱家能和她家比嗎?

關於白慕梅的風流軼事,商媽當然聽說了不少,她也曾親眼看到不同的男人衣冠楚楚地來接過白慕梅。莊戶人家的女子,性子直,眼裡容不得沙,也咽不下這口氣。商家的廚房正對著白慕梅家的小院,她做飯時,有意無意地就白骨精長、白骨精短的罵罵咧咧個不停。

白慕梅一般懶得理睬她,這天,不知怎麼來了精神,媚眼一飛,站到了商家的窗前,「黃臉婆,你是不是心裏面妒忌得發狂呀?其實呢,這白骨精也不是誰想做就能做到的。像你這樣,就是主動脫光了,男人們也不會瞟一眼的。所以,你就少說兩句,別自曝其短了。」

「你這個不要臉的騷狐狸,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賣身求榮嗎?我呸,我幹嗎要別的男人有興趣,我自有我家男人寶貝著,你呢?」

白慕梅笑得眉眼都綻開了花,「別告訴我你家男人只吃素的。只不過,我瞧不上他而已,不然……」她笑得說不下去了。

商媽一下子跳起來,叉著腰,「不然能怎麼著?」

「問你家男人去。」白慕梅一扭,風擺楊柳似的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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