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一段特別的留白 第一節

「白雁,你聽我解釋,」康劍覺著自已的大腦短路了,他本能地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樓梯,環住白雁的肩,「事情不全是這樣的。」

白雁的眼眸平靜無波,她努力睜大眼,克服一陣又一陣的頭暈,「我媽媽二十四年前破壞了你父母的感情,對嗎?」

康劍臉色白得像紙,他沒辦法否認,只能沉默。

「你娶我就是為了讓你媽媽心裏面痛快一點?」

「白雁……」他一再地喊她名字,心臟如陷冰窖。

「領導,你沒有做錯。讓你媽媽開心,是你的孝意。母債女還,是我應付的代價。一切都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白雁慢慢地推開他的手,轉過身向卧房走去。

李心霞和吳嫂呆住了,不相信一向伶牙俐齒的白雁在得知全部真相後,會一點反擊都沒有。

三秒鐘後,白雁拎著包包出來了。

康劍試圖走近他,她搖搖手示意他不要過來,「我該去上夜班了……咳……」喉嚨有點癢,她不禁咳出聲來。

她幾乎是頭重腳輕地快步下樓,走向門口。康劍怔了下,追過去,試圖抓住她,但被她甩開了手。

「白雁……」該死的,她腳上還穿著拖鞋。

白雁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走得非常快,快得像一陣風,等到康劍追下樓,她已經用從未有過的速度跑出小區,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西墜的斜陽,在樹蔭間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康劍站在光影中,終於知道世界末日來臨是一種什麼感覺了。

「去雲縣……咳……」白雁托著滾燙的額頭,讓司機關了空調,開了窗,希望傍晚的涼風能讓自己的身子舒適一點。

「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開車的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笑起來一幅憨厚的樣。

「我沒關係。」去雲縣,至少得二個小時的路程,白雁閉上眼睛,想讓自己睡一會。

但一閉上眼,關於康領導的前塵往事就一點一滴地涌了上來。

第一次見面是在注射疫苗時,他清冷地坐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然後,讓簡單與她搭訕,留下他的手機號碼。那時,他是不是就已經醞釀對她的報復了?

小吳秘書的生病,簡單的答謝宴,她說他怎麼也在呢!天下著大雨,簡單和小吳突然離席,留下他和她,現在想想,這也是他精心的安排。那條充作禮物的領帶,只是試探她的虛實!

以後的種種,兩人還不算熟識,他急切地向她表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如此大的一張網,這麼多幫凶,對她說的那麼多的真摯的、感動的話,讓她往哪裡逃?

她拒絕過多次,可他執著地一次次向她走來。現在想想,他執著的不是對她的愛,而是對她的報復。

聰明的他呀,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夢。對症用藥,真是高手。

沒有結婚,就急切地帶她去江心島見識上層人物奢華的生活,他那時是不是在一邊冷眼旁觀,看著她會不會受寵若驚?

陸滌飛的話,伊美女的話,婚後所發生的事,與今天聽到的一聯繫,再也不覺得奇怪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與她的婚姻,犧牲了伊美女,他婉惜過嗎?

沒有力氣去評價康領導的所作所為,一個人一個活法。值得慶幸的是,她識破了他,沒有像他預計地喜歡上他、貪圖他給予的奢華,所以心也就不疼得那麼厲害。她就是有點冷而已。

因為冷,白雁不得不環著雙肩,蜷縮在椅中。

包包里的手機響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響到沒電,安份守已地平靜了。

暮色漸漸四籠,車窗外,天地融成了一團黑暗。

計程車前的兩束強光在黑暗中向前賓士著,雲縣慢慢近了。

計程車進了縣城,白雁讓司機在文化大院的馬路對面停一下。

她沒有下車。

老式的鐵柵欄門只開了一扇邊門走人,一側的水泥牆上掛著一溜子白底黑字的木牌匾,分別寫著雲縣文聯、雲縣群藝館、雲縣歌舞團、雲縣越劇團……不知道淋了多少年的風雨,這些牌匾的白底開裂著,露出裡面的木頭。

邊門外停著輛藍色寶馬,接走了從大院出來的幾個演員樣的年輕女子。幾個曾經是美人樣的中年女人肥了腰身、懶漢似的趿拉著拖鞋,指著狂逝而去的車,指指點點,其中一個就是商明星的媽媽。

白雁閉上眼,都能看清大院裡面的情景。一排排帶小院的平房,冒出雜草的小徑,排練場的平房爛了屋頂的磚瓦少了半邊門。

在去護專讀書之前,她和住在裡面的每一個人一樣,每天都從邊門出出進進多次,背著書包,拎著菜。

「走吧!」這種地方,白慕梅已經不屑踏進了。她在雲縣最好的地段,給自己買了套一室一廳的公寓。

此刻,夜色如鐵,冰冷,堅硬,像一幅盔甲套在身上。

車停了下來,白雁先給了司機二百元錢,「我只在上面待半個小時,然後我們回濱江。」

司機一愣,覺得奇怪,但沒有多問。有生意做,管客人古怪不古怪呢!

白慕梅搬到這裡後,白雁只來過一次。中午到的雲城,進來參觀了下,然後白慕梅帶她出去吃飯,她吃完就回濱江了。

白雁記得公寓的窗子很大,臨窗是個西式酒櫃,柜子里擺著十幾瓶酒,高矮胖瘦,各種瓶子各種酒,一打高腳酒杯氣派地吊在一個架子上面。酒櫃前的茶几上,白慕梅在一隻細頸玻璃瓶裡面,插著三枝鳶尾花。窗戶對面的白牆上面,掛著和個大小不一的鏡框,都是白慕梅的演齣劇照。

給白雁印象最深的是白慕梅的床很大,窗帘和床罩都是絲絨的,顏色是神秘的紫,床對面的是一排鏡子,可以清晰地把床上任何細微的動靜都映照出來。

白雁咽了幾口口水,每一口,都如火灼。她抬手敲門。

「誰呀?」從裡面傳出白慕梅絲綢一般柔軟的聲音。

門應聲而開,屋內燈光調得很暗,白慕梅薄紗般的睡衣如蟬翼般,讓裡面的胴體若隱若現。

「雁雁,你怎麼來了?」白慕梅借著樓道的燈光,看出是白雁,把自己的睡衣帶子繫緊了。

「我方便進去嗎?」白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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