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十二度的水溫 第二節

「明天再說。」康劍發動引擎,又問了一句,「你真不走?」

白雁點點頭。

車「刷」地從她面前,如一股旋風開遠了,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白雁全身發飄,好像懸在半空里,眼澀澀的,每眨一下眼皮都引得一陣粗礪的疼。

她臉身白得像紙,過了很久才攢了一點力氣,努力克服雙手的顫抖,慢慢走向夜色中。

不知何時,起風了,路兩邊的樹影搖曳著,把燈光碎成了片片,照射著人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白雁沒有打車,漫無目的走,走得雙腿發軟,才停了下來。抬起頭,發現自己停在三千絲理髮店前面。

三千絲,現在不叫理髮店,而叫美容院。還沒有打烊,裡面多了幾位店員,燈光是粉紅色的,暗暗的,店員一色的短裙、弔帶背心,眼影個個塗得像大熊貓似的。

「這裡不理髮,只洗頭。」有個店員看白雁在外面站了很久,沒好氣地出來說道。

「明星?」白雁從白森森的脂粉間依稀辨認出熟悉的輪廓,不敢確定地喊了一聲。

店員一愣,借著店裡面的燈光,打量了白雁一眼,走了出來,「你來幹什麼?」

不等白雁回答,她向對面的一個公車站走去,站台下面有長椅,這個時候,等車的人已經不多了。

「坐吧!」商明星先一屁股坐了下來,角度剛好擋住白雁的視線。

白雁低下頭,沒有說她看到有兩個男人進了三千絲,兩個店員像藤蔓一般纏了上去。

「我就是經過。」白雁彎彎嘴角。

「哦,」商明星翹起二郎腿,身上不知塗了什麼,散發出一股嗆鼻的香氣,她不歪頭,斜睨著,「我那天看你和一男人牽手進了肯德基,那男人是誰?」

「我丈夫。」

「你結婚了?」商明星緊張的神情一松,對白雁的敵視弱了些,「想不到還有人敢娶你。」

「是呀,我也想不到。」白雁跟著笑。

「不過,現在這世道,女人不壞,男人不愛,我算看透了。」商明星玩世不恭地搖了搖頭,「像你這樣的女人說不定更吃香。」

白雁不理會她的嘲諷,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哥哥他還好嗎?」

商明星一拍大腿,「本來說好五月回來的,突然接到一項任務,去俄羅斯學習,可能要到秋天才能回來,婚期也推遲了。」

「嗯,秋天結婚最好了,氣候適宜,不冷不熱。」明天去空軍學院上學時,也是秋天,車站的兩棵楓樹紅得像火一樣。

「我媽也這樣說。對了,你把手機號給我。你老公看上去像個人物,以後有什麼事,說一定我會讓他幫幫忙呢!」

白雁笑笑,給商明星的手機發了條簡訊。以前,商明星正眼也不看她的,話更懶得說,因為康劍,對她改變了。

「你快回去吧,我要去做生意了。白雁,你……不準把我的事告訴我媽媽。」商明星回過頭,又叮囑了一句。

如果沒有那層粉,白雁相信她一定能看到商明星是羞窘的。

「我有可能和你媽媽拉家常嗎?」

商明星怔了下,轉過身往「三千絲」跑去。

外面,又來了幾個男人。美人如玉,月光如酒,夜剛濃,良宵正好。

白雁獨自又坐了一會,一輛公交車停了下來,她看也沒看,就上了車。

運氣不錯,公車就是奔她家小區那個方向的。白雁輕笑。

李玉霞與吳嫂還沒有睡,她們在等著白雁回來。對於她們來講,今晚的晚餐是倒胃的,但康劍的一語道破,是她們唯一的收穫。白雁神氣活現幾天了,她們自然不會放過挫挫她銳氣的機會。

白雁開門進來,李心霞坐在輪椅上,吳嫂站在一邊,兩人拿著白雁,似笑非笑。

「康劍呢?」李心霞問道。

「我們沒有一道。」白雁很累,換了拖鞋,想上樓早點洗洗睡了。

「白雁,康劍說你們結婚到現在,都沒一起過,這事真的嗎?」李心霞故意說得很慢,很輕,語氣里卻透著控制不住的興奮。

白雁抬起頭,沒有像往常那樣急語反駁,只是笑了笑,抬腳上樓。

她很同情李心霞,有康雲林那樣的丈夫,身體又不好,能讓她感到快樂的事有多少呢?且讓她多快樂點吧!

「怎麼不說話,你現在上樓不是養胎去嗎?」

吳嫂咧開大嘴,放聲轟笑,「養什麼胎,養鬼還差不多?也不拿個鏡子照照,我家劍劍那麼個高潔的人,能要她?」

白雁抿著唇,一級一級地向上。

「吳嫂你別亂說,也許是有個胎,不過,不知是誰的呢!生下來後,一定要做個親子鑒定。」李心霞狂喜得聲音都走了樣。

吳嫂捂著嘴,「搞不好,又是個小雜種。」

白雁突地回過頭,嘴角綻出一絲笑意,「李女士,你不喜歡我這個媳婦,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會要把你的寶貝兒子往火里推吧?」

「你又想放什麼屁?」李心霞瞪著白雁。

「如果呢,你家兒子沒碰過我,這事情說出去,你覺得誰的臉上更有光些?我不聾不啞,不瞎不麻,長相也不那麼太對不起大眾,按你的話說,渾身都透著妖媚的女人,和你兒子同床共枕兩個月,你兒子不碰我,人家會怎麼以為呢?人家一定會很友好地悄悄提醒你讓你兒子找個專科瞧瞧!要說你兒子是剛正不阿的共產黨員,不為女色所誘,幹嗎娶我呢?我又長得不像觀音阿姨,能放在家裡供著。再如果,我肚子里懷個孩子,你要去做親子鑒定,好啊!我沒意見,你是肯定你兒子現在頭上戴了綠帽,我怎麼也得成全一下,是不是?」

「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李心霞惱羞成怒,口不擇言。

白雁閉了閉眼,「李女士,狗嘴裡是長不出狗牙來,就你家尊貴的麗麗公主也一樣。」

「你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吳嫂跳起來叫罵道。

白雁深深看了她們一眼,擺了擺手,「啪」一下關上卧室的門,把自己與外面的一切隔絕。

口舌之爭,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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