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婆自北方來 第八節

「我去下洗手間。」她站起身,別過臉,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康劍一愣,目送著她的身影。

過了一會,白雁回來,康劍發現她洗了臉,眼睛有點紅,雖然她在笑,但康劍知道她哭過了。

吃完,兩人打車回家。

下了車,康劍付車資時,扭頭看到公寓樓下停了輛黑色轎車,牌照是省城的,他掏出手機,沒有一通來電。

怎麼回事?

「康助!」車門一開,司機小黃從裡面出來了。

「什麼時候來的?」兩人點頭招呼,康劍問道。

小黃沖白雁微微一笑,「下午出發的,康書記突然說要來濱江,我們就過來了。」

「吃過飯沒有?」白雁問。她認得這司機,在他們結婚時見過。

「不急的,康書記馬上就下來了。」

康劍臉色立刻就難看了,上樓梯時,三步並作兩步,白雁也感到很意外。兩人走到門前,裡面突然傳出「咣當」一聲巨響,只聽到李心霞聲嘶力竭地吼著:「怎麼了,我來看兒子還要得到你允許?」

「沒有人敢攔阻你,但前天我們通電話時,你為什麼說都不說一聲?」康雲林怒氣也不小。

「幹嗎要說?說了你還會讓我來嗎?我就知道你護著那個小賤人,心疼了……」

「媽媽!」康劍推開了門,面色凝重。

客廳里,康雲林與李心霞,像象兩隻張開翅膀的鬥雞,臉紅脖子粗,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地板上,一隻水晶花瓶碎成片片,散了一地。

白雁和康雲林總共接觸過兩次,第一次是以康劍女朋友的身份去省城看望他,實際上也是讓他鑒定下她這個媳婦是否合格;第二次就是結婚,那一次,他為了康劍新婚之夜沒有在家,氣得鼻青臉腫,把康劍大罵了一通,父子倆不歡而散。

目前為止,康家成員中,只有康雲林讓白雁感到一絲真正的溫暖,他好像是真心的關心她、疼她像個女兒般,慈祥又溫和。

好像康雲林這樣的舉措,是為李心霞所不屑而又鄙視的。白雁從李心霞寒霜籠罩的面容上讀了出來。

「白雁,回家啦!」康雲林勉強壓住火氣,神情微微有點難堪。這麼大年紀,又德高望重的,當著孩子的面,和老婆吵架,總是難為情的。

「爸爸,你吃飯了嗎?」白雁假裝沒有看到地上的水晶碎片,笑著輕問。眼風瞟到餐廳里也是一片狼藉。吳嫂站在餐桌邊,瞪著康雲林,像看著一個負心的丈夫,滿懷幽怨。

康雲林還沒回答,李心霞先出聲了。

「白雁,快點告訴你爸爸,我有沒欺負你?」語氣含譏帶諷。

「心霞,你和孩子說這些幹嗎?」康雲林低斥道。

李心霞陰森森地一笑,「她不說,你會放心?你這麼遠趕過來,不就是牽掛著她?現在,你看看,她站在那兒,唇紅齒白,又年輕又可人,是不是觸動了你心底的哪一根弦?」

「媽媽!」從進門一直臉鐵青著的康劍突然大喝一聲,「不要再說了。」

李心霞驚愕康劍語氣中強抑下的痛楚和隱忍,眨了眨眼,「我要是不問個清楚,你爸爸不知會把我想成什麼樣的惡婆婆。他也不看看,我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有本事欺負誰?二十四年前,就輸了,現在還會贏嗎?白雁,你啞巴啦,說呀!」

「夠了,」康劍驀地捶了下玄關的柱子,震得上面掛著的一幅畫直晃悠。他重重地喘著粗氣,「你們如果想吵架,回省城吵去,這裡是我的家,我們都累了一天,給我們一點安寧好嗎?」

說完,他牽著白雁,目不斜視地向樓梯上走去。

「劍劍……」李心霞傻眼了。

康雲林意味深長地眯起了眼。

白雁包包里的手機突然在一團低氣壓的緘默里響了起來,她抱歉地掙開康劍的手臂,「媽媽?」

聽見這一聲稱呼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你在濱江?下午到的,有個戲曲訪談?嗯……媽媽,你等會……」白雁看到李心霞雍容華貴的臉上突然浮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她向白雁抬了抬手。

「白雁,這麼巧呀,說起來,我們親家母還沒見過面呢,看她晚上有沒有空,正好你爸爸也在,我們一起吃個飯?」

李心霞諱莫如深地斜眼看向康雲林,康雲林脖頸間根根青筋都在聳動,兩眼憤怒地射出火光。

白雁怔了怔,「媽媽,明天中午我們一塊吃飯好嗎?嗯,行,我到時去接你。」

她輕輕合上手機,對著眾人微微一笑,「我媽媽答應了。」

「吳嫂,我現在餓了,你做的那個辣子魚呢,快端上來。」李心霞心情很靚地轉著搖椅,越過花瓶碎片,搖進餐廳,麗麗晃著尾巴跟在她身後。

「雲林,你要吃點什麼?」吳嫂巴巴地走到康雲林面前。

康雲林不耐煩地一揮手,「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點,你胃本來就不太好。」吳嫂柔聲細語。

「我陪爸爸出去吃。」康劍皺著眉,走下樓梯,「白雁,把門鎖鎖好,我晚上和爸爸一起住酒店。」

「好的,爸爸,明天見。」白雁笑得像朵花,把康雲林一直送到大門邊。

康雲林回頭看了看正逗著麗麗的李心霞,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門「砰」一下關上。

吳嫂臉上掛著的笑意一下沒了,低著個頭,嘴裡嘀嘀咕咕地進了廚房,碗盤擺放的聲音像和誰賭著氣似的。

李心霞好心情一點也不受影響,「白雁,你過來。」她扭過頭,倨傲、高貴,如同喚使女一般。

白雁從冰箱里倒了杯酸奶,含笑與她對面而坐。「什麼事,李女士?」

「聽說你媽媽是個戲子?」

「李女士的消息真閉塞,我媽媽唱戲已經快三十年了,她是咱們省很有名氣的越劇名伶。」

「聽起來你很以她為豪?」

白雁從紙巾盒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唇,「不應該嗎?」

李心霞嘴角淺淺地彎了一下,「不同階層的人,看法不同。唱戲的,那在以前,是個下三濫的行業,戲子和娼妓沒多少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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