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劉索拉:從偶然事件走出來的長期懷舊肯定會造成挺扭曲的心理。比如像西方的嬉皮運動,那些嬉皮士也都是弄潮兒,但在嬉皮運動過去以後,那些特別懷舊 的人就找不到北了。

查建英:六十年代全世界很多地方都發生了激烈的社會運動:中國鬧「文革」,東歐出現了反極權反蘇聯運動,西歐美國那邊是反越戰、女權、性解放、搖 滾和大麻。看上去都在反權威,其實很不一樣。中國八十年代又來了一場集體興奮,有很多可貴的東西、令我們今 天懷念的東西,可惜仍然不成熟,仍然是「青春祭」,最後家長出來拎著耳朵教訓你一頓……

劉索拉:中國的「文革」不是自發的,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青春浪花。也因此八十年代的熱情就特別的旺盛和真誠,像是一個饑渴的人找到了真正的愛情, 乾柴烈火。九十年代商業上的大派對又像是一個長期窮瘋了的人突然找到了金礦,又是乾柴烈火。如果社會的發展正常的話,這種乾柴烈火的風潮就不會老是出 現了。西方的嬉皮運動也是由於西方中產階級社會對青少年的長期壓抑而造成的一次爆發性的反抗。也許下一個浪潮就該輪著年輕人反叛我們了,反叛文化反叛 物質反叛成功, 那時候大家再懷舊吧。這都是有可能的。德國現在的音樂家就不追求成功,是因為德國現代主義音樂大師們曾經太成功和太有影響了,現在的音樂家就覺得 那些成功毫無意思,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而是更純粹的追求新意。中國離那種真正精英式的洒脫還有一段路呢,咱們要經歷的各種階段還多著呢,下回又是一 台什麼戲還不知道呢。我們就活吧,我們這一代註定要經歷夠外國人活好幾代的轉折。

查建英:該怎怎了。

劉索拉:可不是嗎,該怎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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