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洗澡

周六下午,這位母親開車去了購物中心的那家麵包店。看完活頁夾上貼著的蛋糕照片後,她訂了巧克力的,是孩子最愛吃的。她挑選的蛋糕上面裝飾著一艘宇宙飛船和發射架,在閃著光的白色星星下面。再用綠色的冰霜寫上」斯科蒂」這個名字,就像它是宇宙飛船的名字一樣。

當這位母親對他說斯科蒂就要八歲了時,麵包師若有所思地聽著。他年紀很大了,這個麵包師,他穿著一件古怪的圍裙,很厚重,圍裙的帶子從他胳膊下面穿過去,再從後背繞到前面來,在那裡打了個很大的結。他一邊聽她說話,一邊不停地在圍裙上擦手。在她研究樣品和說話時,他潮濕的眼睛看著她的嘴唇。

他沒有催促她。他一點都不著急。

這位母親定了那個宇宙飛船蛋糕,她給了麵包師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蛋糕會在星期一早晨做好,離下午的派對有足夠的時間。麵包師願意說的就這麼多。沒有客套,只有簡短的交談,最基本的信息,一點不必要的東西都沒有。

星期一早晨,這個男孩在另一個男孩的陪伴下走著去上學。兩個男孩來回傳著一袋炸薯片,生日男孩想套出另一個男孩給他的禮物是什麼。

在十字路口,生日男孩沒有看就走下了人行道,他立刻被一輛車撞倒了。他側身摔倒在地上,頭落在了排水溝里,腿卻在路上動著,像是在爬一堵牆。

另一個男孩拿著炸薯片站在那裡。他在想是否要把剩下的吃完,還是繼續去上學。

生日男孩沒有哭,但他什麼也不想說。當另一個男孩問他被車撞到後有什麼感覺時,他沒有回答。生日男孩爬起來,轉身往家走。另一個男孩和他揮手告別,向學校走去。

生日男孩告訴了他母親發生的事情。他們坐在沙發上。她握著他的手,把它放在她的大腿上,就在這時,男孩抽出他的手,仰面躺了下來。

當然,生日派對沒有舉行。生日男孩住進了醫院。母親就坐在病床旁,她在等著男孩醒過來。男孩的父親從辦公室匆匆趕來。他坐在男孩母親的旁邊。所以現在他們倆都在等著男孩醒過來。他們等了很長時間,後來,男孩父親回家去洗澡。

這個男人從醫院開車回家。他開得比平時要快。到目前為止,生活算是一帆風順。工作、做父親、有了家。這個男人一直很幸福和幸運。但現在恐懼使他想洗個澡。

他拐上了自家的車道。他坐在車裡,想讓自己的腿恢複正常。孩子被車撞了,他住在醫院裡,但他會好的。他下了車,向前門走去。狗在叫。電話鈴在響。在他開門和在牆上摸索燈開關時,電話鈴聲一直沒有停。

他拿起話筒。他說,」我剛進門!」

「這兒有一個還沒有取走的蛋糕,」

電話那端的聲音就說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男孩的父親說。

「蛋糕,」聲音說道。」十六塊錢。」

這個丈夫把聽筒貼近耳朵,想弄明白。」我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少跟我來這一套,」聲音說道。

這個丈夫掛斷了電話。他走進廚房,倒了點威士忌。他給醫院打了電話。

孩子的情況沒有變化。

在給浴缸放水時,男人往臉上抹上肥皂,颳了鬍子。電話鈴響起時,他正躺在浴缸里。他爬起來,快速穿過房間,嘴裡說著,」真蠢,真蠢,」因為如果他在醫院裡呆著,他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他拿起話筒,大喊一聲」喂!」

那個聲音說,」已經好了。」

午夜過後,孩子父親回到了醫院。他妻子正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她抬頭看了一眼丈夫,又回過頭來看著孩子。一個裝置上吊著一個帶管子的瓶子,管子的一頭連著孩子。

「這是什麼?」男孩父親說。

「葡萄糖,」男孩母親說。

丈夫把手放在女人的腦後。

「他會醒過來的,男人說。

「我知道,」女人說。

過了一會,男人說,」你回家去吧,我在這兒呆著。

她搖搖頭。」不,」她說。

「真的,」他說。」回家休息一下,不要太著急了。他只是在睡覺而已。」

一個護士推開門。她來到病床跟前,沖他們點了點頭。她從被子下面拉出他的左臂,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她把手臂放回到被窩裡,在一個和床連著的夾板筆記本上寫了點什麼。

「他怎樣了?」母親說。

「穩定,」護士說。接著她又說,」醫生很快就會過來。」

「我在說她也許應該回家休息一下,」男人說。」等醫生來過以後,」他說。

「她可以這麼做,」護士說。

女人說」先看看大夫怎麼說吧。」她把手放在眼睛那裡,頭微微向前傾著。

護士說,」那當然。」

父親盯著兒子看著,小胸脯在被子下面一起一落。他越來越害怕了。他開始晃動自己的腦袋。他對自己說,這孩子沒事,他沒有睡在家裡,而是睡在了這裡。在哪兒睡不都是睡。

醫生進來了。他和男人握了握手。女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安,」他邊說邊點頭。醫生說,」讓我們先來看看他怎樣了。」他來到病床邊上,摸著男孩的手腕。他翻開一隻眼皮,然後另一隻。他掀開被子,聽了聽心臟。他用手指在身體上到處壓了壓。他來到床腳處,研究起表格來。他記下時間,往表格里寫了點什麼,然後留心地看著男孩的母親和父親。

醫生是一個英俊的男子。他的皮膚濕潤,晒成了棕褐色。他穿著三件套西服,鮮艷的領帶,襯衫的袖口帶著鏈扣。

男孩母親對她自己說。他剛從一個有觀眾的地方趕過來。他們給他發了個獎牌。

醫生說。」沒什麼好說的,但也沒什麼好緊張的。他很快就會醒過來。」醫生又看了一眼男孩。」等化驗結果出來後,就會更清楚了。」

「哦,天啦,」安說。

醫生說。」有時你能見到這樣的情況。」

父親說。」你不會稱這個為昏迷吧?」

他等著,他看著醫生。

「不會,我不想稱這個為昏迷,」醫生說。」他處在睡眠中。這是一種復元措施。身體在做它該做的事情。

「是昏迷,」母親說,」某種程度上的。」

醫生說。」我不想這麼稱它。」他拿起女人的手,輕輕拍了拍。他和她丈夫握了握手。

女人把她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前額上,在那兒放了一會兒。」至少他不在發燒,」她說。她接著說,」我不知道。摸摸他的頭。」

男人把他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前額上。男人說,」我覺得現在應該是這樣的。」

女人在那兒又站了一會兒,用牙齒咬著自己的嘴唇。她回到椅子那裡,坐了下來。

丈夫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他想說點什麼,但他說不出來應該是什麼樣的。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這讓他覺得自己在說著什麼。他們就這麼坐了一會兒,看著孩子,不說話。他時不時地捏一下她的手,直到她把手抽開。

「我一直在禱告,」她說。

「我也是,」男孩父親說。」我也一直在禱告。」

一個護士回來檢查了一下瓶子里液體的流動。

進來一位醫生。說了他叫什麼。這個醫生穿著雙路夫鞋①。

「我們要再帶他下樓去拍幾張片子,」他說。」我們要做一個掃描。」

「掃描?」男孩母親說。她站在病床和這個新來的醫生之間。

「這沒什麼,」他說。

「我的天啦,」她說。

進來兩個勤雜工,他們推著個像床一樣的東西進來。他們拔掉男孩身上的管子,把他搬到那個帶輪子的東西上。

他們把生日男孩送出來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母親和父親跟著勤雜工進到電梯里,上樓送男孩回病房。家長們再次坐在了病床旁自己的位子上。

他們等了整整一天,但男孩還是沒有醒過來。醫生又來過,又對男孩作了檢查,對他們說了同樣的話後離開了。醫生和護士走進走出。一個化驗員進來抽血。

「我不明白這個,」母親對那個化驗員說。

「醫生的指示,」化驗員說。

母親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停車場。開著燈的車子開進開出。她站在窗前,雙手放在窗沿上。她在心裡自言自語。我們遇到問題了,很嚴重的問題。

她害怕了。

她看見一輛車子停了下來,一個穿著長外套的女人上了車。她想讓自己相信她就是那個女人,相信自己正開車離開這裡,去另一個地方。

醫生進來了。他看上去比過去更健康了。他徑直走到床前檢查男孩。」他的跡象很好。一切都沒有問題。」

男孩母親說,」但他一直在睡覺。」

「是的,」醫生說。

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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