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第六節

她不泄氣,反而熱情高漲。

寒夜裡,汽車要預熱一會兒才能發動。等待的時候,她問西蒙:「沐佳暉算你們的成員嗎?」

西蒙吹了聲口哨:「用中國話怎麼形容,哦,她就是一打醬油的。」

「下次少在我面前班門弄斧。西蒙,我願意留下,但我有個要求。」

「寶貝,我等你這話等了一萬年。快說。」

「除了你和周師兄,我不見你們組織里的任何人,任何活動我也不參加。有任務,我單幹,不和任何人合作。」

「酬勞呢?」

「給我辦張卡,我信得過你們。」

「酷!」西蒙細長的雙眸一眯,油門一踩,車呼地沖向黑夜。

「不過,要是讓我發覺你們沒有遵守承諾,某個環節出了錯,你知道的,我的破壞力是怎樣的。」諸航側過身,送上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

「難道你還在害怕什麼?」西蒙問。

不怕的,全部地雷都引爆了,山川、河流,原野,一覽無遺。這樣也好,該是什麼樣的命運,欣然面對。

如果愛,即使你一無所有、聲名不堪,它依然在。

他們搬去了夏日島——帶有少許東南亞風情的一座小島,離特羅姆瑟很近。這兒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島上,一套套木屋別墅,無一例外都面朝大海,雖然裝修簡樸,卻有寬闊的陽台、碩大的落地窗。街道很乾凈很安靜,唯一能打破寧靜的不是汽車的馬達聲,而是海鷗的叫聲。

諸航住在樓上,周文瑾住樓下。

日子非常悠閑,不管多冷,諸航早晨都要晨跑。一身火紅的運動裝,矯健的身影,很快就成了島上的一道風景。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諸航待在電腦前。她的任務都是由西蒙和她通過郵件聯繫。一般,諸航會問下任務的最後時限。她不會提前,也不會延遲,就在那個時點,她會非常完美地交工。西蒙說她比以前在網路維和時更利落更狠更猛。諸航沒謙虛,那是,我有做黑客的天賦。諸航接的任務都比較複雜,利益也可觀,這些,諸航從不過問。四點後,諸航會去碼頭看船回港,這時,周文瑾該回來了。

周文瑾工作地點在特羅姆瑟,每天早晨開車過去,他忙些什麼,諸航從來不問,他也不提。回來時,他會買鮮花和水果。

西蒙的夢想大概也算實現了,他有了一家以自己名字為品牌的酒庄。偶爾,他會帶一瓶酒來看諸航,為諸航和周文瑾分住樓上樓下感到不解。這時,周文瑾就會溫柔地看向諸航。諸航笑得沒心沒肺,彷彿這事和她沒什麼關係。

替他們打掃屋子做飯的,也是一位故人。是諸航在文化街遇到的那個中文講得很不錯的問路女孩,金髮、碧眼,和西蒙長得很像。是西蒙的堂妹,叫梅娜。她也沒和諸航寒暄,倒是和周文瑾熟稔。從他們的談話中,諸航聽出來,她租住的公寓就是自己原先住的,與周文瑾在同一個小區。

不需要問多少,有些事心知肚明。

聖誕節後,西蒙離開了特羅姆瑟。這裡,中國人很少,但日本人多,甚至還有無印良品的分店。相似的亞洲面孔,看著也親近。

周日,周文瑾開車帶諸航去特羅姆瑟,喝喝咖啡,逛逛各色店鋪,在水族館看180度的銀幕記錄片。

新年這天,他們看到了北極光,那樣神秘的光束,無法形容的色彩,美如曇花般。

周文瑾從身後環抱住她,與她一起仰望著天空。「在哈佛讀書的時候,我隨導師來過挪威,也看到了北極光。那一刻,特別想你。如果你在該有多好。現在沒有任何遺憾了。」

諸航默然失語。

「豬,是不是想家?」周文瑾問道。

「你呢?」

「不想。思鄉只會讓人變得軟弱。」

那也是想的,只是在自我催眠,何況已經回不去了。諸航每每想到周文瑾的這些,都會窒息得不能自已。

「現在我有你。」寒風冷過眼角眉梢,夾著泥土清冷的氣息,他不覺動情,低下頭,尋覓著她的唇瓣。她把頭別過去,吻落在她的肩上。

「周師兄,別這樣,我是有夫之婦。」即使北京遠在南極,她在北極,無論地球如何旋轉,都不會相遇。但是,發生過的事就在那裡,已無法忽視。她不管是叫諸航還是叫Wing,還是現在西蒙給她的一個新身份,她的丈夫是卓紹華,他們共有一個孩子叫帆帆。

周文瑾僵硬如岩石,沮喪像冰雪一樣覆蓋了他。「為什麼,豬?」他不明白。全世界,她只有他,為什麼還不接受他?

北極光稍縱即逝,天空恢複了往昔的深遠,星光簇簇。「我是攻擊型,你是防守型,我們會是彼此欣賞的盟友,卻不適合做戀人。因為我們彼此不能包容對方。」

如果她能包容他,在他去哈佛時,她不會頹廢地放棄自我,她會等他回來。她知道的,他對她不是不在意,而是那時,他把事業排在第一位。他如果包容她,就不會說時光倒流。時光如江水,只會向前,無法倒流。他不能接受她結過婚、生過孩子。他把她帶到北極這僻遠的小鎮,沒有人認識他們,似乎他們沒有過去。這是自欺欺人。

其實,他還是不願輸給首長,他咽不下這口氣。他要贏,傾其所有,把她奪過來。驕傲的周師兄!這應該不叫愛,而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一場輸贏較量。她是獎品嗎?

失笑,何其榮幸。

周文瑾生氣地質問:「我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你還要我怎樣?拿把刀,剖開胸,把心捧給你看!」如果她不回應他的愛,曾經那些犧牲還有何意義?

「太可怕了,那樣,我一個人待在這裡,不是嚇死,就是凍死。」諸航輕笑,友好地扯扯他的衣袖:「好冷,我們回家吧!」

一路沉悶。

要是不看錶,這裡的白天和黑夜總是模糊不清的。短暫的黑暗之後,天又亮了。打開門,脫了外衣,諸航去廚房找吃的,周文瑾一把攬過她,緊緊摟在懷裡。「豬,不管你是恨我還是愛我,這輩子,我們都必須相依為命了。」

似乎是這樣的,諸航沒有反駁。

「想想我們在北航的時光,你現在可能還找不回那時的感覺,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我愛你!」他在她的額頭溫柔地落下一吻:「新年快樂!」

某個晴天,西蒙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開了輛紅色的越野車,招搖過市。他給諸航帶了許多禮物,包裝得非常華麗。有衣服,有首飾。「補給我的新年禮物?」

「算吧!你的周師兄不在?」西蒙朝里看看。

諸航翻了個白眼:「明知故問。他去上班了。」

西蒙挑逗地一揚眉梢:「那就好,免得他瞎緊張。你看到了吧,中國軍事網上的那條新聞。」

諸航不置可否地「哦」了聲。她看到了,頭條——《關於卓紹華少將失職的處分決定》。

「你不要誤會哦,那個不是我們搞的。看來,是他解密了密碼,迫於壓力,主動交待了。呵呵,他不該私下搞的,應該早點向上面彙報,這樣,他就不需要負責任。一個中尉,一個中校,都是從事機密工作,後果很可怕。是什麼處分、降職,記過?寶貝,你有什麼想法?」西蒙試探地看著諸航。

諸航聳聳肩,給自己倒了杯水,順便也給西蒙一杯。「我該有什麼相法嗎,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自由自在,愜意休閑。」

西蒙他們太陰壞了,新聞里沒具體寫首長為什麼受處分,估計和代孕有關。雖然沒辦法用首長的名譽脅迫她,但是她為西蒙他們做的事,已經隱瞞不住她是黑客組織成員的事實。在上飛機的那一刻,退路已經堵死了。她識時務,氣節也不高。日子在哪,不是過呢!而這樣的日子,很久前,她也曾以為是最美的畫面。現在的這一切,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得到的,也來之不易。換個角度想,就不會太鬱悶。人生如同綁架,既然不能反抗,不如學會配合。悲天憫人又不能改變什麼,樂觀點、陽光點。周文瑾上班時,她對他說開車慢點,語氣是誠摯的。晚上兩人坐在桌邊吃晚餐,聽著海浪和風的和鳴,她的笑也是由衷的。

「寶貝,我愛你!」西蒙撲上來要給個熊抱,她用眼神制止了他。

西蒙拉著諸航出去喝咖啡,大談特談他的酒庄、新認識的一位嫩模。「你一般什麼時候工作?」

「心情好的時候。」鄰座是位妙齡女郎,西蒙不安分地對著人家亂放電。諸航失笑地把目光挪向門外,一個媽媽牽著一個小女生剛好經過,小女生不過兩三歲的樣子,卷卷的頭髮,胖胖的臉,很是可愛。不知怎麼的,滑了一跤,她摔倒了。她要媽媽來抱她,媽媽鼓勵她自己爬起來。她不依,哭著滿地打滾。媽媽生氣地離開,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媽媽看都不看她,繼續往前跑。她無奈地爬起來,追著媽媽。媽媽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她趴在地上,張著兩隻小胖手,要媽媽抱。

諸航噗哧笑出聲來,真是一個固執的小女生。

「你在笑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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