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第二節

「我有那麼老?」晏南飛沒有告訴諸航,公司里向他示好的,都是年輕女孩。

「有,很明顯呢!染了發,人就顯年輕,如果有一天你娶一小妻子,再生一孩子,那我家帆帆不就做舅舅啦!」

晏南飛哭笑不得,航航的思維轉得太快:「爸爸又不是情聖,沒那麼多的精力再去經營新的感情。不是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愛人嗎,餘生,我愛航航和帆帆就足夠了。」

諸航伸出小拇指:「拉鉤。愛我,就拿出行動來,和我一同回國吧!」

「你到底像誰!」這麼聰慧、機智。

「我像我家帆帆。」

晏南飛托著下巴沉思,他沒有陪她長大,果真不行,這講話都顛三倒四的。回國嗎?有一天會考慮的。

第二天,耗不過諸航,看演唱會之前,晏南飛去染了個發。那家美髮店在一個住宅區,對著一座別墅的庭院。別墅的車庫前,鄰居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小嬰兒衣服掛在一根繩子上,像萬國旗似的。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路人,都停下來觀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這是什麼風俗?」諸航詫異地問晏南飛。

「哦,這家應該剛生了個孩子,鄰居們表示祝賀呢!航航有沒有考慮再生一個?」晏南飛頭上戴著個大頭套,不方便動彈,等了好一會兒,諸航都沒回應。他抬起頭,從鏡子里看到諸航圓睜著雙眼,直直地瞪著外面。

「航航?」

諸航像是被嚇了一下。剛才,她察覺到一道陌生的視線。她看過去,卻什麼都沒發現。一側過身,那種感覺又來了。外面的行人屈指可數,看不出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心裡驀然毛毛的。

染完發出來,兩個人去吃晚飯、看演唱會,諸航一直都覺得被那道視線緊隨著。為了參加聯合國的網路維和,她在南京接受過跟蹤與反跟蹤這方面的培訓,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儘管莎拉·布萊曼的演唱會非常精彩,她卻坐立不安。

這一晚,諸航失眠了。早晨頂著兩隻熊貓眼走出房間,對晏南飛說,她想帆帆想到不行,她要回國。晏南飛很愕然,昨天還說多陪他幾天呢,再看諸航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無奈地說道:「我給你訂機票去!」

傍晚的例行通話,一接通,諸航搶先告訴卓紹華她的航班、起飛的時間,卓紹華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她聽到他的呼吸忽重忽輕,心情像是起伏很大。「我去機場接你。」他平靜地回道。

隔天,出發去機場前,卓紹華又打來電話。晏南飛提著行李下樓,諸航邊接電話邊鎖門。行李放進後備箱,晏南飛替諸航打開后座的門。諸航坐進去,發覺副駕駛座上已經坐著一個人了。

「航航,這就是漢倫。」晏南飛替諸航介紹道。

「嘿!」漢倫輕輕點下頭。

「沒想到爸爸也有這麼年輕的朋友!」

諸航緩慢地閉了下眼睛,再一點點睜開。是的,想不到,絞盡腦汁都想不到。

「諸航,發生了什麼事?」卓紹華的感覺向來敏銳犀利,她氣息的一點變化,他都能察覺到。

諸航平靜了下:「爸爸在和同事打招呼。」

「溫哥華今天有雨嗎,航班不會延誤吧!」她的回答並沒有讓卓紹華的語氣有所放鬆。

「今天是大晴天,連風都沒有,會按時起飛的。北京見!」不等卓紹華回應,諸航合上手機,看著前面的漢倫。漢倫已轉過身去,微笑地和晏南飛用英語交談著公司里的人和事。十字路口,他回身看諸航,俊秀的面容、清逸的氣質、溫柔的微笑。

諸航眼眨都不眨,擱在雙膝上的十指微微哆嗦。

晏南飛去停車場停車,漢倫幫諸航提著行李先去辦手續。機場,人如潮水。每個辦事點都排著長隊。一個高大的壯漢迎面急匆匆走來,與諸航撞了下。諸航手中的機票滑落在地上,漢倫幫她撿起。「沒事吧?」

諸航深吸一口氣,對著他嫣然一笑:「沒事的,周師兄!」

精彩的故事,情節發展總是出其不意。

汽車落水的一瞬間,周文瑾下意識地打開車門,他被巨大的浪花沖遠了,天又黑,什麼都看不見,嗆了許多水,慌亂中,撞上了什麼,然後就昏過去了。徹底清醒,已是十天後,他是被一艘遠洋貨輪的船員所救,說看到他浮在水面上,撈上來後,發覺還有呼吸。但後來,斷斷續續地發著低熱,身上什麼證件都沒有,不知和誰聯繫,只得把他留在船上。

周文瑾走出房間,站在甲板上。大海很平靜,天黑了,是那種高曠深遠的黑,無邊無際,星星還沒有出來,只有一層濃郁的墨藍環繞在地平線四周——那是太陽滾落時留下的擦痕。他沒見過這樣驚心動魄的夜空,忍不住說了一句:「真壯觀!」船長從後面走來:「當然,溫哥華的天空是最好的。」

他從黑市買了證件,在電腦商城找了份工作,後來在報紙上看到有家跨國大公司招聘網路安全顧問,他就去應聘了,面試官是晏南飛。

敘舊總要找一個有歲月痕迹的咖啡館,在角落裡,身邊是各種膚色的客人,誰都不會好奇地多看你一眼。

黑咖啡,周文瑾示意服務生續杯。諸航要的是大吉嶺紅茶,喝不來這種口味,她對茶杯四周的花紋更感興趣。

「失蹤這麼久,我那樣的工作性質,如果回去,避免不了這樣那樣的審查,說不定以後就會一直處於監控之中。我考慮了很久,才決定重新開始。豬,你能理解我嗎?」周文瑾伸出手,緊緊握住諸航的手。

周師兄的手,清瘦修長,手腕處有一點薄繭,常年用電腦工作的人一般都會有,掌心微涼。

突地,諸航淚盈於睫。

「豬,怎麼了?」周文瑾清冷的眸子溢出一絲緊張。

諸航含著眼淚笑了,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周師兄,故事應該有幾個版本,但是我不好奇。有一個人對我說過,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只要活著。像這樣,看著周師兄笑,聽著周師兄說話,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對於我來講,就很好、很好……」他是好是壞、高尚還是虛偽、讓人恨還是讓人愛,都無所謂,這樣鮮活的面容,不是一團空氣、一縷雲、一把灰燼……還有什麼可怨懟?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慧。」周文瑾心動如潮,俊眸深情款款。「只要能讓你正視到自己的內心,我做什麼都願意。」

「我的內心?」

「你愛的人是我。」這次,周文瑾兩隻手同時握住了諸航的手,「豬,時光倒流了,這一次沒有名額限制,我們一起來了。」

時光恍若是倒流了,北航的校園內,周師兄搖晃著她的雙臂,問她如果時光倒流,如果名額不受限制,如果她和他同時出國,一切會怎樣?

那是故事的伏筆?諸航的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我從來都不相信你愛他,你只是被他用責任、義務束縛著,他是利用你。我怎麼能看著你這樣過一輩子。我發誓我要帶走你,遠遠地……」

諸航感到咖啡館一下子變小了,她有些氣悶。

周文瑾靠近諸航,拉過她的手貼近嘴唇,珍惜地親吻。「諸航,我愛你。為了愛你,我放棄了全部,國籍、名譽、家人、名字。」

曾經,周師兄為了得到工信部的委培,明知她有多麼在意他,明知她的自尊有多強,卻義無反顧地離她而去。他是優質青年,是同齡人羨慕的對象,專業精湛,前程似錦,日後,光宗耀祖。這樣的他,卻做出這樣毀滅的行為。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是為了愛,這樣的愛誰敢承受?

周文瑾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放棄那一切是可惜,但是和你相比,那些微不足道。我的人生里沒有你,活著,無非是一具有呼吸的軀殼。」

「如果我對你不是那種愛的感覺?」她吃驚於他語氣中的從容與自信。

他憐惜地凝視著她:「不要掩飾,不要逞強,你過得並不好,不然也不會逃來溫哥華。我聽說你跑去我公寓樓下悼念我,衝動地想立即就和你聯繫。但是我忍住了,我只能等,我要等到你主動來到我身邊。諸航,讓我照顧你,讓我愛你。」

「你一直都在看著我。」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背後的那雙眼睛,她竟然沒有發現!

「我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愛你。讓我決定破釜沉舟,是夏天的那個傍晚,我和寧檬碰過面,她對我說了關於你生孩子的一些疑點,我心中一動。恰巧,那天我們碰到了,你在買裙子。我陪著你等公車,你差點被摩托車撞上。你拒絕了我的安慰,急急跑回家。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你真的把我摒棄在外。我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不知該說什麼,語言如此蒼白。關於愛情,一念之間,是天使,一念之間,是惡魔。

非常悲哀!

「我們該走了。」周文瑾招手買單。

他們要去哪裡,自然不是溫哥華飛往北京的登機口。當周文瑾從地上撿起機票的那一刻起,軌道偏航。七拐八轉,諸航透過巨大的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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