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 第二節

諸航嗤之以鼻:堅持,談何容易?

第三天的晚上,帆帆對玻璃幕牆外的燈海不再有興趣,洗了澡之後在床上畫畫。高大的石塊、稀疏的草木、歪歪斜斜的房子,是四合院嗎?

咚,咚……有人急促地敲門。

「媽媽,我去開門。」帆帆興奮地從床上跳下。

諸航抱住他,揚聲問:「誰?」馬帥下午打過電話,他晚上有應酬,不應該來這裡的。

「我!」這聲音讓諸航驀地不敢呼吸。

「是大姨!」帆帆聽出來了,歡喜得小腿直蹬:「媽媽快開門。」

六十層樓,猶如萬丈懸崖,似乎沒有什麼後門可逃。躲無處躲,藏無處藏,諸航硬著頭皮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三人,諸盈、首長還有馬帥。

馬帥雙手抱拳,一腦門子的冷汗。「對不住,諸中校,我就是一貪生怕死的小人,我不敢不招。你家首長他……」不敢看過去,從卓紹華在酒店找到他,雖然沒說什麼,但那眼神寫得非常清楚:破壞軍婚,等著上法庭吧!

「大姨,爸爸!」興奮中的帆帆,完全沒發覺樓道上空的烏雲密布,他搖頭擺尾。

諸航低著頭,輕輕叫了聲「姐」。只是驚鴻一瞥,首長的憔悴,讓她都忘了恨他這件事,只留下苦不堪言的心疼。

諸盈把帆帆抱給卓紹華,強裝笑顏:「馬總,借個地方,我和航航單獨說兩句話。」

「你請便!」馬帥唯唯諾諾。

諸盈關上了門,有一分鐘的時間,她一句話不說,只牢牢地瞪著諸航,瞪得諸航汗毛直豎。

「姐……」

啪!

一陣風掠過,左臉頰上落下了一掌。諸航本能地眨了下眼,獃獃地看著諸盈。姐姐打她耳光?

諸盈並不好到哪裡去,嘴唇哆嗦個不停,以致話都說不出,手舉起又落下,落下又舉起,眼眶裡瞬間溢滿了淚。

「我知道紹華的為人,如果是一般的事,他不會讓我知道,特別你姐夫現在身體這個樣。紹華已經三天兩夜沒有合眼,不知有沒有有吃飯,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而且他覺得不能再瞞著我,他才來找我。他就往那一站,我眼前一黑。航航,你真是我生的嗎,我有教過你這樣不負責任嗎?」諸盈泣不成聲。

「姐姐!」諸航上前要抱諸盈,諸盈推開了她。

「沒有夫妻不吵架的,又不是深仇大恨,至於離家出走?你和紹華走到一起,你頂了罵名,紹華背了處分,容易嗎?為什麼不珍惜?還有我可憐的帆帆……父母在孩子心裡是天和地、是全部的世界,你們在他面前爭吵,他的世界倒塌了,你知道他的小心有多恐懼、有多忐忑……日後要是留下什麼陰影,你會開心嗎?航航,你這麼自私、任性,真不配做個媽媽!」

「對不起,姐姐,我錯了!」只要姐姐不哭,諸航願意做任何事。

「不要對不起我,你去向紹華道歉,向帆帆道歉!」諸盈拭凈了淚,把門拉開。

馬帥識趣地走了,電梯口立著卓紹華高大的身影。帆帆趴在卓紹華的肩上,睡著了。爸爸來帶他和媽媽回家,他小小的心放下了。

「首長,我太不成熟,沒控制住自己的言行,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困擾,對不起!」諸航認認真真地欠身,誠懇地說道。

卓紹華的心噝噝抽痛,這不是他想看到的,如果這樣,他寧可她對他吼、對他吵。「大姐,能幫我帶幾天帆帆嗎,我準備和諸航去度幾天假。」

啊!他們現在有度假的心情嗎?卓紹華騰出手捂住了諸航的嘴,懇切地看著諸盈。

諸盈朝諸航射去凜冽的一眼,愧疚地說道:「當然!紹華,請多包容航航,給她時間。做一個稱職的妻子和媽媽,她還沒準備好。」

「我也有太多不周到的地方。」卓紹華說道。

諸盈把帆帆抱走了,小喻在樓下等著。卓紹華進了公寓,他沒有提回四合院的話,也沒提怎麼找到馬帥的,他靜靜地坐著,彷彿體力透支,需要休息一會兒,才能緩過來。

諸航給他倒了杯水,他沒有接水杯,而是拉過了她,用力地攬進懷裡:「不要動,諸航!」這是她柔軟的身體,這是她清新的味道,三天兩夜後,他失而復得。

「首長,別這樣!我們……」嘴巴又被捂住了,帶著煙草味的手指。首長最近抽煙很兇嗎?

「別輕易地說出那麼尖銳的話,那不是你的真心。我有耳朵在聽,有眼睛在看,有心在感覺,這兩年,我們很好、很好!」溫熱氣息縈繞在諸航的耳畔,低沉嘶啞的嗓音,輕輕叩動她好不容易堅硬起來的心弦,「不要拒絕我,就三天,找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好好地談。請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給我、你、帆帆一個機會。如果三天後,你對我……依然像現在這樣厭惡,我……會……」她是瀟洒的風,是飄浮的雲,是無拘無束的諸航,留不住,就讓她自由自在地飛吧!只要她好,如果痛,如果苦,他都能默默咽下。

他們去了南方。

列車駛出北京站,越往南,窗外的景色越發明綠。普通的二等車廂,座椅寬敞,環境潔凈,乘務員講話柔聲輕語,笑容和煦,和列車的名稱「和諧號」很搭。對面坐著兩個男人,風衣、西裝領帶,像是出差的公司白領,一落座,就打開電腦,眉頭緊蹙地忙個不停。

諸航和卓紹華輕裝簡行,像旅行在外的一對普通夫妻。諸航固執地把這次出行定義為旅行,而不是旅遊度假。旅遊度假是純粹的放鬆、遊玩,旅行是因某種目的而遠行。

某種目的……諸航深深吸了口氣,抬起迷濛的眼睛。

「要不要喝水?」卓紹華擰開保溫杯的蓋子,熱氣沽沽地從杯中冒出。

首長的黑眼圈太明顯了,他不該離家遠行,他需要充足的睡眠。檢票時,他還在和韋政委通著電話。上車後,他關了手機。這樣的公共場所,絕不能讓別人察覺到他的工作性質。

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機密工作,其實首長也會累吧!諸航突然意識到。

「我不渴,你稍微閉會兒眼,還有好一會兒才到站呢!」雖然他們的關係已到了崩塌的邊緣,但諸航始終認為她和首長不是仇人。她不恨首長,現在不恨,以後不恨,永遠不恨,只恨命運的戲弄。

卓紹華輕笑,把保溫杯放回原處:「吃麵包還是水果?」一袋子的食品是唐嫂為他們準備的。呂姨回老家去了,首長怎麼說服她的,諸航沒有問。

「暫時不想吃。」

「聽音樂?」

「不,就想安靜地待著。」

卓紹華摸了摸她的頭,拉過她一隻手,握在他的掌心裡,閉上眼睛休息。

當卓紹華對諸航提出出外度假的要求時,諸航只沉吟了一會兒,就同意了。為什麼會答應這個要求呢,諸航的心思非常明晰。真的希望首長能有很好很好的解釋,撥開眼前所有的迷霧,讓她可以敞開心懷,肆無忌憚地愛首長,也要求首長對她的愛無邊無際。

怎會不愛首長呢,怎會不想和他天長地久呢!

悄然打量著首長淺眠的面容,眉宇英朗,鼻樑挺撥,輪廊稜角分明……如果首長沒有一個很好的解釋,那麼這三天就會是她和他最後的交集,N年之後,這之間分分秒秒、點點滴滴,都是他留給她的最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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