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第九節

因為和諸航合作安全防護的加密,她的位置和諸航安排在一起。她非常低調,對於自己做的工作,幾乎是由諸航代言的,她只在最後補充了幾句。自始至終,她沒有和諸航說一句工作之外的話。

會議結束,雨依然沒有減弱的樣子,看得人心情萎萎的,提不起精神來。諸航還是在眩暈之中,眩暈使她像墜入了雲團,輕飄飄地柔弱地捧著她,使她失去了方向,無法思考。她去了趟辦公室,放文件時,看到了那隻科比簽名的籃球。幾天不見,上面蒙了一層灰塵,諸航用紙巾細心地擦了擦。

手機響了,是家中的座機。帆帆嗚嗚地撒著嬌,說做了個夢,媽媽被壞人抓走了,他要找媽媽。壞傢伙真的大了,學會了婉轉,其實是想讓她快快回家。

「好,媽媽現在就去坐車,一會兒見。」

「我要等媽媽回來切蛋糕。」

指揮部里已經沒幾個人了,電梯很快從下面上來,諸航準備進電梯時,沐佳暉在後面喊住了她。只有沐佳暉,趙彤不在。

沐佳暉問道:「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淺淡的暮色里,那副漂亮的面容怎麼看都透著挑釁的意味。

「不敢!」諸航皺了皺眉,帆帆仰著脖子在家等她,她沒時間和沐佳暉玩。而且鬥來鬥去就那麼幾招,很無趣。

沐佳暉沒有一點訝異:「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天在醫院裡,姐夫當著我的面維護了你,你認為我就像個跳樑小丑,碰了一鼻子灰,該知難而退。」

「哪裡,你比跳樑小丑美多了。」諸航中肯地說。

沐佳暉捏了捏秀美的鼻樑:「別含譏帶諷,其實真正可憐的人、悲哀的人是你。姐夫給你建了座象牙塔,你在塔里待久了,根本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如果那天你不在場,你的大姐、大姐夫也不在,你覺得姐夫他會那樣冷落我嗎?」

「你指望他怎樣對你,憐香惜玉?」如果諸航曾對沐佳暉有一絲尊重之意,此刻徹底蕩然無存。

「想不想親眼見見?」

諸航牢牢地瞪著沐佳暉,她很吃驚沐佳暉竟然說得這麼自信、這麼從容。

「你不要害怕,姐夫絕不會背叛你,絕不會做出違背原則的事。只是,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在不需要理智掌控自己的空間里,他允許自己真實面對自己的心,面對自己的真愛。」

有那樣的一個空間嗎?諸航腦子又出現了死機狀態,她唯一能做的,唯一會兒做的,也只是這樣瞪著這個美得可怕的冰山天女,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多了解了解姐夫,以便於更好地相處,畢竟你們是夫妻!敢打賭嗎?」

諸航點了下頭,似乎不賭不行了。

「願賭服輸,這是我倆的事,不得讓姐夫知道。他並沒有做錯,也沒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必須承認,他是合格的丈夫。我想你也不會哭的,姐夫的大部分給了你,他只有心是姐姐的,你已經太幸福了……」沐佳暉說道。

「怎麼賭?」諸航不耐煩地打斷沐佳暉。

沐佳暉走到窗邊,看著滿天的雨,深吸一口氣:「真不喜歡北京的秋天。我們各自給姐夫打一通電話,讓他來接,看他會答應誰。我不介意你先打。」

諸航想,真的是閑得無聊嗎,這樣的遊戲簡直是對自己智商的嘲諷,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首長和帆帆拉過鉤了。「不,你先打!」

沐佳暉哦了一聲,她並沒有走開,當著諸航的面撥通了卓紹華的號碼。「姐夫,我是小暉。雨好大,我在國防大學趙彤這,和她聊天忘了時間,回不去了,你能來接我嗎……前天路上堵車,讓你在日本料理店等了很久,沒遇上姐夫,有許多事要和你講……半個小時到?好的,姐夫開車慢點,我會等你的。」

沐佳暉慢慢抬起頭,看著諸航:「該你了。」

諸航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她沒有翻找電話簿,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數字。

「諸航,是不是帆帆在煩你了?」卓紹華笑語親和,一派溫柔。

諸航覺得嗓子有點干,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我在外面有事,雨太大了,車不好打,你回家時繞個路來帶我回家。」

似乎這是一道難題,卓紹華卡住了,沉默了足足十秒,他抱歉地對諸航說:「待會還有個會,不知要開到幾點。我讓小喻去接你。」

首長在撒謊了,說得這麼自然,說得這麼堂而皇之。是否這並不是第一次說謊?是否卓陽的話、沐佳暉的話並不僅僅是因為怨恨而編的謊言,其實有幾分真實?

「那算了,我再等等,會打到車的。」

諸航抬起頭,平靜地直視著沐佳暉。心中一塊堅固的磐石,遭遇到了十級強烈地震,晃動著,岌岌可危。

沐佳暉沒有洋洋得意地炫耀,她對諸航充滿了同情。「沒必要吃醋、妒忌,姐夫對我僅僅是愛屋及烏。你別對他苛求。不過,這就是姐夫真實的內心,他過得非常辛苦,一般人是撐不住的,他意志力驚人。」

諸航沒有反駁這些話。在帆帆很小很小的時候,為了哄帆帆入睡,他裝睡。只是頃刻之間,他的表情放鬆了,睫毛安寧地覆蓋著眼帘,好像睡得極熟。那天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在那之前幾分鐘,他們親吻、擁抱,房間里春意盎然。她心情起伏得不能自己,好佩服他的意志力堅韌。

如果首長真的想騙她,那麼應該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這麼一說,首長真的很不容易。

因為她生了帆帆,要給帆帆一個完整的家,所以珍視她、疼愛她,給予她溫柔、甜蜜,那隻不過是責任和義務?他是合格的丈夫、稱職的父親,這樣的首長,是否覺得太委屈?

那兩缸的荷花,是否讓他觸景生情,是否讓他心中淚水紛飛?細想想,執意生下帆帆,其實也是完成佳汐的遺願。為了帆帆,佳汐等於付出了生命,他怎捨得放棄?

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佳汐?!

費列羅——獻給最愛的人。

那天,在醫院,其實自己才是跳樑小丑,首長與佳暉是否有默契的對視,冷眼看她自娛自樂?

那些數字簡訊,那些在咖啡館度過的時光,那些在畫廊里相伴的身影……

愛屋及烏……

亂了,寧靜才幾日的心湖波濤翻湧,暗潮滾動。很多事不敢確定了。無法埋怨,不能指責。

半小時後,卓紹華的車來了。他打著傘,那把傘,是早晨送她和帆帆去西點店的傘,現在為沐佳暉擋去了一天的秋雨。

她就站在窗戶後面,她可以清晰地看著他,他卻看不到她。車門關上,水花飛揚,消失在茫茫的雨簾中。

操場上積水很深了,走幾步,褲管濕透。站台上停著一輛公交,她沒看方向,上了車。去哪都好,只要不待在國防大學。雨讓暮色提前深沉了,潮濕的褲管貼著腿,冰冰涼。

手機在響,是帆帆打來的嗎?

人生的路不管曲折,還是筆直,都是向前延伸,無法轉身,只是她的腿像是折斷了,前面的路該怎麼走?

終究還是回家了,帆帆一周歲的生日,她錯過了,不能再錯過兩周歲的。

雨水潮濕了院門,推開時,吱吱作響。這麼大的聲響,一客廳的人都沒發覺。

首長還是盡職的父親,他沒有食言,回來了,坐在沙發上,驕傲地看著趴在畫架上畫畫的帆帆。新的畫架、新的畫筆、新的畫紙,誰送的禮物?

歐燦也來了,定型髮膠用得太多,頭髮和她的表情一樣是僵硬的。

那是誰,正在指點帆帆畫畫的……眼花了嗎,沐佳暉!!呂姨今天做杏仁豆腐還是做壽司了?

帆帆作好了一幅畫,激動地展示給歐燦看。歐燦摸摸他的頭,這是她最奢侈的獎賞。

沐佳暉彎腰吻了吻帆帆的左臉頰,帆帆羞羞的,把右臉頰貼向卓紹華,要爸爸也親一下。

卓紹華含笑看向沐佳暉,既短又長的對視,深邃、悠遠。

黑暗將諸航籠罩住,她站著,獃獃地看著這幅畫面,雨水洗滌了她的神智,她彷彿有點兒恍然,身上湧起一陣一陣莫名的寒意。她終於知道,這是佳汐回來了,她曾經從佳汐那裡奪走的,包括首長,包括帆帆,包括這所院子,所有的所有,佳汐要拿回去了。

心,好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