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習習谷風,以陰以雨 第六節

床頭柜上放著一張紙條。

「首長,我去參加小艾的婚禮了。禮物之前就準備好了,難得一天休息,你還是待在家中陪陪壞傢伙。他一直問我爸爸去哪了,我編了左一個右一個謊言,你可別戳穿哦!走時,我吻了你很久,你都沒回應我,恨你。我會早點回來的。諸航!」

這孩子,永遠都是個急性子!卓紹華捏著紙條笑了一會兒。

梳洗好,換了衣服,打開門。住在後排的鄰居來串門,他們家也有一個孩子,比帆帆小一點,還養了一隻雪白牧羊犬。他家阿姨愛做西點,烘的杏仁餅乾特別香脆,給帆帆帶了一袋。帆帆左手一塊,右手一塊,嘴巴里還含著一塊。牧羊犬可能覺得帆帆太貪心,追著帆帆的小手。帆帆把兩隻手舉得高高的,匆忙咽下口裡的餅乾,又把左手的塞進嘴裡,鼓著小嘴嚴肅地對牧羊犬說:「這個是爸爸的!沒有啦!」左手張得大大的給牧羊犬看。

卓紹華看著,不禁笑出聲來。

帆帆小火箭似地衝過來,把餅乾塞進他嘴裡,要他抱著,親了又親,才罷休。卓紹華頻頻點頭:「好吃!」帆帆小臉綻出了一朵花。但花朵很快又凋謝了,他告訴爸爸,媽媽出去沒有拿電腦包包,也沒拿旅行箱。在帆帆的眼中,諸航拿電腦包包,是出去上班,提旅行箱是出差。如果兩者都不拿,那諸航就是出去玩。媽媽出去玩,卻不帶上他,他很難過。

卓紹華颳了下兒子的小鼻子:「帆帆不想和爸爸在一塊?」

帆帆連忙擠出一臉「媚笑」:「我最愛爸爸。」

「壞傢伙,不要輕易用『最』這個詞。」卓紹華心想,等到某一日,帆帆大了,遇到心儀的小姑娘,那時他說的「最」才是出自真心的。有了比較,就有輕重,人心是偏的,也是小的。

呂姨給卓紹華張羅午餐,順便彙報了下最近的支出。

「為什麼要刷牆?」卓紹華不解。天氣這麼熱,又不過年又不過節。

呂姨嘆口氣,指著帆帆:「帆帆告訴爸爸,牆上有什麼?」

帆帆驕傲地回答:「魚!」說完,拖著卓紹華手就往外拉。

站在牆壁前,卓紹華眼中掠過巨大的驚喜:「這都是帆帆畫的嗎?」

帆帆用力地點頭。

卓紹華激動地把帆帆舉得高高的:「帆帆,你真的是上天賜給爸爸最好最好的禮物。」

帆帆仰起小臉,他看到雲,看到屋頂,抬手能碰到樹葉,他,笑得更歡了。

「喂,你第七次看錶啦!」寧檬看不下去,在桌下狠狠地用她的高跟鞋踢了諸航一腳:「知道你表貴,沒必要這樣顯擺,行不行?」

諸航破天荒地沒反駁,她今晚心情好,不和寧檬計較。

又一批同學過來,看著諸航,先是一愣,然後誇張地叫道:「真的是諸航?天啦,都認不出來了,女大十八變。」

諸航剪了個新髮型。她和寧檬很早就過來陪小艾化妝,兩個人知道她不是坐得住的人,於是慫恿她順便也把頭髮修一修。理髮師端詳了她一番,琢磨了下,剪刀刷刷,舞得人眼花繚亂。等諸航睜開眼睛,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有點驚喜。那一頭不馴服的頭髮,變俏麗了、柔順了,不僅配她的臉型,還不削減她原先的氣質。

她穿的是上次買的那條杏色的連衣裙,腳上是首長買的坡跟鞋。

小艾漂亮是因為她今天是新娘,寧檬漂亮是因為她原先就是個美人胚子,諸航卻讓大家狠狠地驚艷了一把。

小艾和師兄在飯店訂了二十桌喜宴,雙方的親戚都太遠,沒到場,就來了雙方父母,其他的就是兩人的同學和現在的同事。

這真的是當年那個打起籃球來不要命的假小子?北航的哥們面面相覷。

馳騁的,特別是馬帥的秘書,遙想起諸航參加《儷人妝》的訪談時那副壯觀的打扮,頻頻咂嘴。

被人這樣誇著、打量著,諸航不習慣地羞澀了,也不知回什麼好,就跟著笑。突然想起,這副樣子,首長看到不知會是什麼表情。時間走得真慢,儀式怎麼還不開始,她又偷偷看了下表。

「男朋友的功勞?」一顆心被震得怦怦直蹦的某男生朝諸航前後左右看了看,試探地問。

寧檬接過話:「死心吧,結婚幾年了,孩子都能做花童了。」

噼里啪啦,心碎了一地。

「幹嗎和別人說這些?」等同學走後,諸航嘀咕。她不願首長被別人評頭論足,不願小帆帆被別人追根究底,不願兩人的結合被別人捕風捉影。也許這才是她獨自赴宴的真正原因!她和首長、帆帆的故事太另類、太長,說了別人不一定理解,她也不期待別人的理解。

寧檬斜睨著她:「幹嗎,你想裝未婚女子再開第二春?」

諸航作勢要撕寧檬的嘴,寧檬躲著、笑著,鬧了一會兒。

主持人宣布婚禮儀式開始,新人進場。音樂聲中,小艾和師兄都縮著脖子,生怕那些撒出來的五花八門的彩條、禮花噴到眼睛裡。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後面拉新娘的裙擺,走得顫顫巍巍。小女孩裙子長,走到半截,踩著裙擺,往前一摔,哭了,小男孩傻傻地立在一邊。眾人鬨笑。

馬帥和新人的父母相繼地祝詞,切蛋糕、交換戒指、開香檳。

小艾又是哭又是笑,和其他幸福的新娘一個傻樣。師兄溫柔地親吻她,向眾人許諾一輩子照顧小艾、珍愛小艾。

寧檬哭得稀里嘩啦,狼狽地跑向洗手間。

諸航不放心地追過去,洗手間的門關著,寧檬哽咽著讓諸航在外面等會。

諸航在洗手間外轉著圈,聽到門開的聲音,她抬起頭,原來是男洗手間的門,出來的是馬帥。

兩人就在入席時彼此點了下頭,沒說話。馬帥一身莊重的打扮,很像德高望重的長輩,領帶都是深色系的。他證婚時,諸航悄然看著他和小艾的互動。小艾挽著師兄的胳膊,看著他的目光敬重而又崇拜。

「新郎新娘開始敬酒了,二十多桌呢!」馬帥說。

諸航笑:「是,得折騰好一會兒。馬總,最近好嗎?」

馬帥把頭髮往後捋了捋:「忙,特忙。對了,那筆款子你收到沒?」

「什麼款子?」

「遊戲編程的啟動資金呀!我想,你總得要買買資料書、軟體呀、添台電腦什麼的,我讓財務往你卡上打了筆錢。」

諸航心裡罵道:奸商!生怕她不認賬,先用錢拴著。「忙什麼,合同都沒簽呢!」

「轉讓費肯定會讓你滿意的,我們之前可是有過良好合作。有什麼進展,打電話給我!嘿嘿!我進去打個招呼就走了,晚上還有個應酬。」馬帥擺擺手,撒著歡,瀟洒去也。

諸航沖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拳。

寧檬出來了,重新補過妝,就眼睛有點微紅。

小艾又換了套禮服,正被師兄的哥們鬧著點煙。小艾敬煙,點一根被吹一根,打火機都按不出火苗來了,還是沒點著。那幾個哥們笑得賊兮兮的。小艾可憐巴巴地向師兄求救,師兄被灌得不少,目光都在打飄。

「這幫傢伙——」寧檬騰地衝過去,一把拽住那個吹得最起勁的,把他的嘴巴捂住,鼻子再捏住。「小艾,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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