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岸為谷,深谷為陵 第一節

七月結束,八月開始,雨水非常豐沛,有時,連綿不斷地下幾天,有時,一天里下幾陣。豐沛的雨水,沒有澆退北京城的炎熱,倒是讓草木長勢茂盛。呂姨前幾天剛整理清爽的院子,兩場雨一下,地磚的縫隙間、牆角處,又冒出了幾根草尖兒,還有幾株蒲公英。

諸航讓呂姨留著幾株蒲公英,等開過花後,她吹給帆帆看。

帆帆心情有點壞。

魚從荷花缸搬去魚缸之後,不知是因為天氣悶氣壓低的緣故,還是水土不服適應不了新環境,隔一天,就有一條魚水泡一吐,肚子翻了朝上,翹了尾巴。

帆帆記得,呂姨撈走了一條,唐嫂埋了一條,小喻叔叔在垃圾桶里扔了一條,媽媽和他一起從水裡捏走了一條。

5-4=1,不用諸航特別引導,帆帆學會了五以內的減法。

最後一條魚,黑色的身子紅色的尾巴,獨自在水裡游得很暢快。過了兩天,魚突然變得很安靜,餵食時尾巴也不擺動。

諸航說它寂寞了,想找朋友。

晚上,諸航給帆帆洗過澡,塗得香香的,抱著上床,被單一掀,床上躺著一條魚,一動不動。

帆帆要和它做朋友,他們一起睡。

這條魚,是卓紹華和諸航陪著帆帆一起埋的。卓紹華講了一晚的床頭故事,諸航把《蟲兒飛》唱了一遍又一遍,帆帆都沒展顏,噙著眼淚入睡的。

諸航湊到卓紹華耳邊悄聲說,首長,我覺得帆帆有做詩人的潛質,不然就是個藝術家,情感豐富。

卓紹華笑了,不好嗎?

諸航腦子裡出現了一個頭髮長長的、皮膚病態白、眼神憂鬱的男子,不好,不好,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帆帆是我生的,得像我。

卓紹華捏了下她的鼻子,霸道。要是帆帆不像你,你怎樣?

我和他劃清界限。

這只是兩人之間的戲語,一笑而過。

為了讓帆帆開心起來,諸航和卓紹華帶帆帆去了趟動物園和遊樂場。盛夏的動物園,氣味不是太好,三人在裡面只待了一會兒,就趕去遊樂場。可是帆帆太小,遊樂場有許多項目都不能玩。倒是諸航玩得很歡,坐了海盜船,又坐了過山車。當她從過山車下來時,帆帆嘴巴張得大大的,嘴角還溢出一滴口水,這是羨慕,媽媽剛剛從他頭頂飛過哦!卓紹華是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是驚愕。這孩子可以玩成這樣,頭髮根根豎著,T恤皺著,她開心得都不知肚臍眼露出來了。

卓紹華替她拉好衣服,起身就給鳳凰的諸爸諸媽打電話。諸航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我要向爸媽道聲辛苦了。有一個活潑好動的女兒,爸媽多不容易呀!

我們要不要也生個女兒感覺下?諸航純粹是開玩笑。卓紹華隨口應道,好呀!諸航來了勁,那叫什麼名字好呢?

卓亦心。

諸航瞪大眼,首長學問真不是一般高,還是早有此意?

亦心=戀,音同於「逸」,卓紹華只是臨時起意,話一出口,他深深看著諸航,發覺自己居然是有所期待的。

卓紹華最近特別忙,「網路風暴」演習到了尾聲,許多事情都必須他到場,後面又是一堆的總結。超恆公司的那件事,監控也已開始,情況比想像中嚴峻。他還在擬一個方案,準備對各大軍區的網路奇兵進行換崗。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待久了,對工作環境熟悉之後,防衛心態放鬆,不能應對突發事情。他要求網路奇兵的每位成員,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能第一時間進入工作狀態。

和卓紹華比起來,諸航太輕鬆了。海南之行的報告交了,衛星基地安全系統的編程在初始階段,她不著急。正式編程前,她還要與孟教授討論下密碼的設置情況。孟教授幾乎不來指揮部,諸航打電話過去,孟教授出國了,下周四回來。

周日,卓紹華去部里,諸航帶帆帆去諸盈家,免得帆帆在家對著魚缸睹物思魚。諸航有把帆帆弄丟的前科,唐嫂自然要求同行。諸航就差對天發誓了,最後把諸盈搬出來,由諸盈監督著,唐嫂才勉強同意不跟著。

諸航說得口乾舌燥,滿是無力感。

卓紹華在卧室里喊她過去。

「什麼事?」她走到卓紹華前面,卓紹華看了又看:「又沒塗?」

諸航「啊」了一聲,摸摸臉,然後呵呵笑,她總是不記得出門塗防晒霜。

「你呀!」卓紹華責備地瞪了她一眼,拉著她坐到化妝台前。

「我自己來!」諸航伸手去拿爽膚水。

卓紹華拍開她的手,這孩子對於自己的事就愛應付了之。他替她抹了水,塗了乳液,等了會,替她細緻地塗了防晒霜。這張清秀聰慧的面容,總算恢複如初,可惜有一個不知愛護的主人。

諸航閉上眼,首長的力度剛剛好,真舒適,像專業的。「首長,你怎麼什麼都會呢!」她趁機調侃一把。

「人家說明書有寫。」就是某人懶,不肯看。

諸航羞愧了:「之前晒傷的樣子真的很醜?」

「我沒注意。」

「呃?」

「聽著你夜裡叫痛,我和帆帆心疼。」

諸航嘴巴呶呶,伸手就抱住了卓紹華的腰,眼睛睜開一條縫:「首長,你對我真好!」

卓紹華沒接話,因為這句話很多餘。

「給我買輛車吧,首長!」出行多方便,烈日、狂風、暴雨都不用擔憂了。

卓紹華斷然拒絕:「不行!」

諸航怔住,小小的受傷:「姐姐送我一輛。」諸盈耿耿於懷諸航結婚、生帆帆都沒盡到職,一直想找別的方式彌補,不止一次提出給諸航買車,諸航都沒肯。

「不是車的事。」卓紹華嘆息,俯下身子,與諸航對視著:「你性子太急,膽子大,人衝動,北京的交通什麼時候不堵?一到節日,主要幹道就成了個停車場。外國元首來訪,就得交通管制。你能耐得住性子等嗎,不會追尾,不會和交通法對著干?」

諸航想反駁的,可是首長說得太有道理了。每次坐公交,她都會把北京的交通咒得體無完膚。

「你要是開個車出門,我就沒辦法工作,擔心得頭髮會白的。」卓紹華苦口婆心。

諸航仰著頭,好半晌都沒出聲,許久,幽幽地說了句:「我好像缺點挺多的。」

卓紹華笑了,拉起她:「還好,在我的承受範圍內。」

「首長……」諸航推了卓紹華一把,語氣不自覺地帶了點嬌嗔。卓紹華眸光一沉,前面是她晒傷,後面是他忙,似乎有好多天沒有好好抱她了。密密的長睫嬌羞地眨著,臉頰泛出淡淡的紅暈,卓紹華心情不自禁一盪,唇貼了過去:「諸航,聽話!」

諸航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張開唇瓣,任卓紹華攻城掠地。這突然其來的一吻,兩人都有些激動,吻得忘形,渾然沒發覺房裡多了一個人。

唐嫂把帆帆打扮得很帥,腳上穿了雙機器貓樣子的鞋。帆帆在院中等了好一會兒,媽媽都沒出來,他著急了。

帆帆仰著頭,認真看了一會兒。

「媽媽!」帆帆拽拽諸航褲管。

諸航「啊」地一聲,迅速往後退,羞得頭髮根都在噝噝冒火光。

帆帆兩眼盯著媽媽的嘴:「爸爸喂你吃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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