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 第十節

寧檬!成功看著這個名字,薄唇撇了下。不是刻意,在上海分開後,他們一直沒有聯繫,彼此都忙吧!他轉身走到了露台的另一側。單惟一沒有打擾他,把保鮮盒裝回袋子,她知道成醫生不會吃這些的。她自嘲地吐了下舌頭,悄然離開。

給成功打這通電話,寧檬差點把手機給捏爛了。輾轉反側,尋尋覓覓,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賊心不死。成功這樣的男人,不是過個村換個店就能遇到的。見識過成功的魅力,其他的男人根本無法入眼,不談廝守百年了。所以寧檬即使明知前路艱險,還是說服自己又一次逆流而上。

成功雖然沒說愛她,可是也沒說不愛她呀!機會在於把握,不適合等候。有多少人的愛情之路是一馬平川?婚姻都是苦盡甘來。

夏夜天黑得慢,約會定在七點。寧檬沒讓成功來接,自己打車過去的。剛下過一場雨,街道乾淨透亮。雨後的晚霞照在路面上,使街道明亮得有些耀眼。穿過馬路的時候,寧檬看見成功正推開餐廳那扇有些厚重的木門,背影很有型、挺撥、瀟洒。

寧檬的心怦然加速,掌心都出了汗。

餐廳是成功選的,小資情調濃郁,到處是綠色的植物,藤蔓攀爬。天花板上有七種顏色的燈,燈光流溢,光束溫柔蕩漾。氣氛安靜,背景總是經典音樂。流行音樂讓人浮躁,經典音樂卻有助於洗滌心靈。空氣里可以聞到茶和飯菜繚繞的香味,就餐的人淺淺微笑、輕聲交談。

「最近怎樣?」成功替寧檬拉開椅子,禮貌斯文得像初次見面。

寧檬腦海里一片慌亂,這樣的成功讓她不知如何招架。「就那樣吧!你呢?」她掩飾地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假裝很認真地看著。一縷頭髮落在肩前,她用食指纏來繞去。

「木瓜燉魚翅,椒鹽對蝦,刺身拼盤……」成功點了一堆生猛海鮮,朝寧檬笑笑:「我也老樣子!」

寧檬心裏面堆積了許多問題,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脫口而出的是:「我……想換個工作。」

這個念頭在寧檬腦中盤亘了有些日子。她和小艾、諸航同樣學的計算機專業,小艾現在在馳騁美工部很受重用,前幾天又漲薪水了,諸航就更別提了。她也是被公司以計算機人才招聘進去的,剛開始,還沾點專業的光。後來,不知在哪個場合發了光,被公關部經理看中,把她要了過去。公關部的工作,說起來很光鮮,與客戶接洽,酬勞不低,獎金不少,其實吃的就是青春飯,賣的就是姿容、口才、酒量。不知道喝醉過多少次,吐得不像個人樣,在餐廳的洗手間,看著鏡中頭髮散亂、眼神迷離的女人,自己都被嚇著了。有些不老實的客戶,還得集中精力,用微笑化干戈,鬥智斗勇。

專業一天天生疏,臉色日漸憔悴,青春慢慢流逝,心疲累不堪,不用別人提醒,寧檬自己也覺得恐慌。她想要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一份穩定的收入,在北京有一個保障。

「哦,想去哪裡,需要我幫忙嗎?」成功問道。

寧檬看著成功,目光溫和,表情真摯,不像是敷衍,但,這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是朋友,不該問問為什麼要換工作,現在的工作做得不開心嗎,有沒有有受什麼委屈。他沒有問,什麼都沒有,可能以為她給他打電話,就是想找他幫這個忙,而他很給她面子。

「不用,我自己會留意的。」寧檬勉強一笑。

「別太小看我,這點人脈我還是有的。該利用時就利用。」成功擠了擠眼:「哦,這個,你交給那隻豬,治晒傷的葯。」成功從口袋裡掏出中藥包。

「你幹嗎不自己給她?」

「不想見,太丑!叮囑她別懶,不然沒有效果。」

寧檬感到心尖有點發涼,不禁妒忌起諸航來。從前,成功也是這樣揶揄她、調侃她、捉弄她。什麼時候起,成功對她的態度變得這麼正經了。正經的成功,就像穿了套厚重的盔甲,再銳利的矛,都戳不穿他的心。

吃海鮮配紅酒,因為成功要開車,只倒了一點,給寧檬倒了半杯。菜一道道上來,富麗堂皇地擺了,看著就是很好吃的樣。成功熱情周到地替寧檬布菜、倒酒。當寧檬被芥茉辣出眼淚時,他忙不迭地遞紙巾,問長問短。席間,他說趣聞,逗寧檬笑。

音樂似有若無,美酒醇正芬芳,對面的男人賞心悅目,寧檬的心卻像抓不住似的,一個勁地下沉,不知沉向哪個深淵。

真的沒有那個命嗎?寧檬眼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男女,覺得上帝只造男人和女人,不是讓他們做伴侶,而是做主僕。不然怎麼會無力地認為,自己的幸福與快樂掌控在另一個人手中。

期待很久的一頓飯,結果吃得寡然無味。埋單出來,成功說晚上要值夜班,得回醫院看看。寧檬到嘴邊的「去哪裡坐坐」的話,一點一點又咽回肚中。

成功把車停在小區門口,他走路送寧檬到公寓樓下。兩個人靜靜地走,挨得很近,寧檬能觸碰到成功的衣袖,聞得見他身上隱隱的藥水味。

寧檬又搬了一次家,現在的家是精裝修的單身公寓,設施齊全,寧檬又花了心思布置了一番,她還想買只可愛的吉娃娃。小艾來參觀過,說:我覺得你是準備單身到老,你瞧瞧,這屋子哪個地方需要個男人。

寧檬呆住——這是某個瑪雅預言?

「上去吧!」成功向她伸出手去,露出一個普度眾生的微笑。他的手放在她的頭頂上,輕輕拍了拍。

這一刻,寧檬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同事從馬來西亞給我帶了點咖啡,很不錯。」

他們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茂密的梧桐葉遮住了燈光與星光。儘管黑,但他們彼此看得見。她眼中閃動的情感,他可以完完全全看得清。是的,她想要表達的情意都在裡面。透過黑漆漆的夜,他能讀出來。

她的呼吸悄悄亂了。

「下次好不好,病人在等呢!」成功沒動,只是嗓音沙啞了。

「嗯,路上開車小心!」寧檬都不敢再看成功,狼狽地逃進了電梯。

電梯緩慢上行,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她知道成功還站在樓下,會等到她房間的燈亮起,才會離去。他總是這麼溫柔、體貼。溫柔,如同一張網,將她牢牢圈住。可是,他的溫柔卻不願只屬於她。

寧檬捂住臉想,我都幹了些什麼啊,沒留半點兒後退的餘地,下一次,如果他不打電話來,她該找什麼理由再找他呢?

小艾打來了電話,她沒接。小艾又轉撥座機,聲音幸福滿懷。「寧檬,幫我出個主意,我婚禮找誰來證婚。馬總行嗎,他是我最敬重的人。可是不太好意思開口,他可是大忙人。如果讓豬去說,他大概不會推辭的。豬今天發了張照片給我,她和她兒子去遊樂場了。看著看著,我也想生個娃……哈哈!」

寧檬閉上眼,她聽不見,聽見了也笑不出來。為什麼別人的幸福那麼容易,她的卻這麼難?

一陣風穿室而過,星光被烏雲遮住,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媽的!成功對著天空低咒了一句。每一次說謊,他都會這樣。

寧檬房間的燈亮了,橙黃色的,陽台外面有一個鐵制的花籃,裡面長著蘭草。他知道那是塑料的,一年四季,碧綠得失真。

他覺得今晚的自己有點殘忍,和寧檬戲來戲去這麼久,人家當了真,他卻在裝傻,這非常不厚道。但是怎敢不裝傻,這一上去,就不再是遊戲。不是遊戲,那他怎麼定位她,他沒想好。男歡女愛,沒有法律規定必須要結婚。他在寧檬眼中看到的是,她期待的不只是愛,而是婚姻。這個,他現在給不了她。給不了,就必須擺正態度!

只是寧檬羞慚的樣,看著讓他有點心疼。成功又罵了一句。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成功真的把車開回了醫院。急診大樓前停了輛警車,成功熟視無睹。現在的馬路殺手特別多,每天都有車禍發生。腦外科與骨科的病房,人滿為患。

從停車場出來,他想著去一趟辦公室,看看單惟一的那個經理今天的人流手術是誰做的,再問問當時的情況。

電梯從頂樓下來,等了很久,兩個警察從裡面出來,負責總務的副院長陪著,三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出什麼事了?」成功頷首。

副院長嘆了口氣:「晚飯時間,檔案室失竊了。」

醫院的檔案室不同於別的檔案室,純粹就是存放資料,談不上秘密。小偷跑錯地了?

「沒有,他應該預先採好點的,並沒有亂翻,只取走了他想要的東西。」其中一個警察看出成功的疑惑,說道。

「他想要什麼?」成功納悶。

「前年十月你們婦產科的檔案資料。」副院長回道。

成功吃了一驚,他仔細地想了想,前年十月沒有什麼特別的病人,也沒發生醫療事故、糾紛什麼的。「他要那些東西幹什麼?」

「我們也很想知道。」警察說道。

副院長隨警察過去做筆錄,成功轉身直奔頂樓檔案室。檔案室內,兩個管理員面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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