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第九節

長長的睫毛眨了幾眨,又用力閉上,諸航還是感覺到從窗外透進來的晨光。

腦子飛快地旋轉。

今天是周六,十六號。

二十個月前的十六號,她剖腹生下小帆帆。

十五個月前的十六號,她隨同北京軍區的工作人員,搭上去南京的動車參加聯合國網路維和人員的選撥集訓。

十二個月前的十六號,她在印度的孟買執行任務。小組一共五人,她和美國來的西蒙搭檔。

十個月前的十六號,溫哥華滿街的鮮花簇簇,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首長溫柔的雙眼。

九個月前的十六號,莫斯科天寒地凍,那樣灰暗的天空讓人擔心會不會有明天。

八個月前的十六號,她和駐俄使館的參贊悄然回國。

現在,她是在軍區大院中的主卧室的大床上,頸下枕著的手臂是首長的。哦,主卧室是原先的客房、書房改建的,很寬敞,特地辟出一塊做了帆帆的小卧室。

原先的主卧室改做了書房,那間超大。

諸航秀氣的眉毛擰了擰。

家裡房間這麼多,她和首長完全可以一人一間書房,互不干擾,可是首長卻堅持兩人共用一間。她佔了書房的五分之二,首長也是,中間的五分之一給了小帆帆。那兒有塊綉著動物圖案的地毯,上面放著積木、玩具、奶瓶。

晚上,她和首長各自在電腦前忙碌,小帆帆自己堆積木,玩玩具。玩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看她,再看看首長。半小時後,他起身跑到她身邊,小臉一抬,悄悄地吐氣,小聲地喊道:媽媽……

一臉討好的笑。

看著那小樣,她忍不住撓他痒痒,兩人笑著滾作一團。這時,首長也會走過來,含笑在一邊看著他們嬉鬧。

小帆帆瘋得更來勁,笑得直喘。

首長說,帆帆一點都不能接受冷落,和他一樣,怕孤獨。

她聽錯了嗎,首長會怕孤獨?

咚,咚,咚……密集的帶點蹣跚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首長,有情況!」諸航騰地坐起,又被卓紹華給按回薄被中。昨晚……一場凌亂之後,他們很快進入夢鄉。此刻,身上的衣衫……不太整奇。

房門被用力地推開了,撞到牆,砰地又彈了下。

帆帆小背心小短褲,光著雙小胖腳,站得直直的。不說話,目光控訴地瞪著大床,嘴唇微微扁起,那眼神無比委屈,裡面寫著:媽媽是騙子,爸爸是壞人!

那張床四周有欄杆的,他是怎麼翻出來的?

諸航愧疚得不敢亂瞟。

鎮定自若的是首長:「帆帆,早上好!」

帆帆的早上一點也不好,早晨醒來,翻了個身,應該睡在他身邊的媽媽飛了。

「你沒有穿鞋!」首長掀開薄被,準備下床。

帆帆充耳不聞,咚,咚,咚……一路氣憤走到床邊。

啊,床頭柜上還有一盒金光閃閃的巧克力,委屈立刻被無限擴大。

這譴責的目光,諸航真有點吃不消。「哎喲!」她突然捂著肚子,叫了起來。

卓紹華俯下身,她俏皮地朝他擠了下眼:「我肚子好疼!」臉轉過去,向帆帆展示一張糾成一團的苦臉。

帆帆烏黑烏黑的眸子觀察著她,小眉頭慢慢皺起。

「哎喲,疼!」諸航叫得更響了。

「媽媽……」帆帆怯怯地開了口,小手輕輕拽著被單。

「快上來幫媽媽揉揉!」卓紹華趁機把帆帆抱上床,用手掌捂了捂他冰涼的小腳。

帆帆當真趴著,雙手覆在薄被上,小心地揉呀揉。

「哇,帆帆好厲害,媽媽一點都不疼了。」諸航吧唧親了帆帆一口,詭計得逞,笑得眉飛色舞。

帆帆那個驕傲呀,覺得滿天都是陽光,忙不迭地鑽進諸航的被中。卓紹華在一邊無法同流合污地直蹙眉,探身下床。

帆帆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首長的雙腿上,接著,他又求助地看看諸航,從被中爬出來,上前摸摸那條結實、修長的腿,再摸摸自己的頭髮,伸直了小胖腿。「帆帆腿沒長頭髮……」自尊心受傷了。

卓紹華不住地清咳:「帆帆,等你長大後,也會有的。」這個回答太草率,他在心中默默整理著、斟酌著、思索著,該用什麼淺顯的解釋讓帆帆聽懂。

身後突地抬起一條白皙的長腿:「媽媽也沒有!」

簡潔明了,成功解圍。

帆帆茅塞頓開。兩個人都沒有,那說明真理在他們這一方,爸爸才是壞的那個人。

他對著卓紹華,半邊嘴角微微勾起,臉上似笑非笑。

卓紹華訝然,一個不滿兩周歲的小孩子咋會笑得這麼邪邪的,看著挺眼熟,卓紹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誰這麼笑過。不過,帆帆得到了安撫,這個早晨就是清新而又明朗的。

諸航今天沒有課,留在家寫報告,他去部里開會。

諸航說:首長好好開會,不要講悄悄話。

帆帆快速地揮了下小手,爸爸,拜拜!又嘟著小嘴,忙著研究怎樣打開那隻費列羅的盒子。

這一幕,讓他硬生生收回目光,真的有點艱難。

兒女自古就情長,他失笑。

小喻開的車,周六的交通比平時好一點,桑拿天氣里,能不外出就不外出。

車進大門時,小喻說成書記的車也剛到。

電光石火間,卓紹華雙目射出凜冽的寒氣,他從齒縫裡森冷地擠出一個名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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