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手中針

「快手小呆」的手再快,他也無法在那麼遠的距離里攔下那落下的斧頭。

就在小呆在船快靠岸時,他從船上跳下了岸。

也就在他的腳剛落地時,一聲「斷繩」暴吼傳來。

斧已落,繩已斷。

小呆只能獃獃的看著那條船迅急的被萬馬奔騰的激流沖走。

他喊不出來,就算喊出聲來又怎樣?

船上六個女人已全被點住穴道,動也動不得,誰能救得了她們?

於是——

只一眨眼的工夫,那條船已撞上了江心的亂石。

巨大的聲響、破碎的船殼木板,還有那六個潑辣兇悍的少女,只在浪花里浮沉了二回,即已被那滾滾江水淹沒,再也尋不到蹤跡。

「飛花」、「逐月」,多美的名字?

這兩個名字、這六個女人,小呆恐怕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他心已亂,眼已紅。

他不是沒殺過人,可是他從來就沒錯殺過人。

尤其還是六個美麗的少女。

他怎不心碎?他怎不眼紅?

就算他沒親手殺了她們,這又和親手殺了她們有什麼兩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小呆也終於體會到說這句話的人,他那懊悔、無奈,是出自於什麼樣的心境。

雖然說人經萬劫後,已沒有什麼可再令他感到傷痛。

然而小呆是小呆,他又怎能眼睜睜的忍受這一慘痛的事實發生在眼前?

現在他靜靜地站在岸邊一塊大石頭上,彷彿他的人也像長久以來的江邊巨石。

他不知道他是誰?他無需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為他已看他是個死人,對一個將死的人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麼意義?

何況,無論他是誰,他都必須死。

「為什麼?!」小呆已看清來的人一身文士裝,花白鬍子。

同時他這三個字,更像萬年冰峰中落下來的三塊冰石,那麼冷硬,那麼擲地有聲,更那麼讓人聽了發自內心升起一股寒意。

誰也聽得出來這冰冷的三個字意味著什麼?

可是誰也沒想到看似「相公」、兔崽子、毛孩子的小呆怎麼一下子換了個人似的,變得那麼篤定,變得那麼讓人生畏。

有些不由自主,那行近的文士吶吶道:「閣……閣下是誰?老朽士仁忝掌長江水寨師爺——」

敢情這位秦師爺才來,還不知道小呆剛才在船上的一切。

他拱拱手,手還沒放下,好像等著小呆回禮。

驟然——

像來自天際的驚鴻,更像年節的鞭炮一陣亂響。

秦師爺只見一道黑影近前,兩頰一陣火辣感覺,同時耳際嗡嗡作響。

他已莫名其妙的挨了六下大大的耳光,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已暈厥。

別人說挨耳光叫挨「雷光」,可不是,我們這位秦師爺在悠悠醒來的時候,回想著剛才的情形,還真是如遭電擊,如遇光閃。

十二個精赤上身,肌肉虯起的大漢,早已不知什麼時候像堆人山一樣,人疊著人像極了二十層寶塔,摞在那裡動也不動。

秦士仁一醒轉就發現了這一幅可怕的畫面。

他再一轉頭,乖乖,像來自地獄一樣,全身血跡斑斑點點,甚至滿頭滿臉,正厲鬼般的瞪視自己。

機伶一顫,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更知道這一切又是誰的傑作。

他再也忍不住,口裡大口大口的嘔吐,同時吐出了六顆斷牙。

「秦士仁如果你不願意像他們一樣變成個死人,你最好老老實實的答我問話——」

小呆的聲音簡直不含一點人味。

嘔了好半天,秦士仁抬起頭,滿臉驚懼,快癱掉的說:「我……我梭,我梭……」

一個人牙齒突然掉了六顆,他說出來的話當然會走音,好在小呆明白這點,否則弄不好他一氣之下真有可能再「雷」這師爺幾下。

用手指著那堆人山,小呆冷冷道:「那些兔崽子全是長江水寨『帆』字舵的人渣?」

秦師爺艱難的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我沒有殺錯人,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呆冷硬的道。

「樹……樹七樹七…樹七這羊……」(事情是這樣)

「什麼樹七樹八?!」

小呆暴吼一聲後,他突然不再說話,因為他已看到秦師爺又吐出了六顆斷齒。

他知道自己的出手稍重了些,可是他卻不知道這秦師爺一口老牙居然那麼經不起挨。

山險,路更險。

這真是一條羊腸小道,甚至可說是「鳥道」。

秦師爺手捂著腫起老高的雙頰在前,小呆在後面不發一語的跟著。

望著兩岩飛崖峭壁,望著腳下湍急長江,在這僅容一人的曲徑鳥道上小呆不怕他跑,他也知道他不敢跑。

到了,在彎過一處的山崖下,數十樟狼牙飛檐的精緻屋宇散落在一座大木寨里。

寨門前,小果抬頭看到兩根大木柱上刻著。

「天下第一江」

「萬里我揚帆」

他鄙夷的一笑,也不管早已匆匆開溜的秦師爺,他負手等著,等著他進去喊人。

等著他找個說話清楚的人來。

當然他也等著一場惡戰。

來了,來了還真快,小呆望著寨門裡如飛而至的一大片人影。

現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種驚異的表情。

他們實在想不出來,這個混身浴血的年輕人不但有顆鐵膽,更有顆不怕死的膽。

一個五旬左右,面目棗紅,濃眉環目的虯髯大漢,行出了人群,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果,嘴裡驀然吼道:「報上名來。」

也難怪他會生氣,畢竟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殺了人不跑,反而踹上「窯口」的傢伙。

小呆雙手環抱胸側,臉上冷得像臘月里的冰雪,他奇冷的道:「你是誰?」

「嘿嘿……哈哈……」那大漢笑聲震天。

「你最好不要笑。」小呆木然道。

「哈哈……我是誰?!你跑到我的寨里來,卻問我是誰?……我能不笑嗎?哈哈……」他仍然在笑。

「林震江?!」小呆明白了。

「不錯,我就是『翻江龍』林震江,小輩,敢直呼我名的人你算第一人,佩服,說吧!你是誰?」林震江已收斂起狂態,亦冷硬道。

這個人表面暴躁,心裡可纖細的很,他明白這個年輕人既然有膽上「長江水寨」總舵,又敢當面直呼自己名字,那麼他一定不是瘋子,就是高手。只是他實在想不出江湖中有誰會像對面的他。

「死人。」小呆說出來的話還真能嚇死人。

有一陣錯愕,林震江當然不懂這話的意思。

他不再問,因為他知道對面這個年輕人終究必說,當到了必說的時候。

「你為什麼殺了船上的少女?」小呆問。

「因為她們人人可誅。」「翻江龍」道。

「什麼原因?」

「因為她們全為『菊門」中人。」

「何以見得?」

「本幫查證得知。」

「『菊門』與你有仇?」

林震江驀然醒覺自己像犯人一樣的被人審訊,立時臉上一紅怪叫道:「小輩,格老子的你是來查案的?」

冷然一笑,小呆道:「我只想弄清楚你該不該死。」

顯然怒極而笑,林震江吼道:「該死的是你——」

兩柄手鉤,一上一下,可以把人撕裂般的突現。

小呆一直面目僵硬的瞪視著它們來到眼前一尺處,他的兩隻環抱胸前的手,才輕描淡寫的斜划出去。

毫無緣由,更莫名其妙,林震江暴退一丈,當別人尚意會不出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的右腕骨已折,構已落。

小呆停身,就像他早已算準對方必退一般。

「你……你……是你……」林震江的喉嚨像被人塞進一把沙道。

「不錯,是我。」

林震江終於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了小呆為什麼會稱自己是死人。

現在他真的像發現一個死人一樣,勝日結舌,不知所措。

他不敢想這死的人會不會是他自己。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又所謂「人的名,樹的影。」

能混上「長江水寨」大寨主,撐起川境長江一帶一片天的「翻江龍」,林震江當然絕不是個白痴。

他不但不是個白痴,甚至見聞之廣、閱人之多自有其常人難及之處。。

小呆輕描淡寫的一出手後,他已經明白他碰上的是誰。

咬著牙,林震江強忍著右腕遭到骨折之痛,他不可思議的惶聲道:「你……你沒死?……」

小果哂然一笑沒有回答。

無疑像看到死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