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發現那細竹挑著風燈的沙洲上,「快手小呆」是什麼時候仁立在那。
也沒有發現他又是用什麼方法來的。
他現在站在那的樣子,就好像他站在那已許久,或者他原本就站在那一樣。
這片沙洲離岸近十五丈,十五丈的距離恐怕只有鳥才能不沾水飛度過去。
不懂得武功的人還真以為「快手小呆」是從天而降。
當人們的視線驀然發現「快手小呆」仁立在雨中時,的確引起了一陣騷動和驚訝聲。
「快手小呆?!他就是快手小呆?!」
「看哪!快手小呆已經來了……」
「哎!哎……後頭的別擠哇……」
「媽個巴子,你小子要墊高看,可也不能踩著老子的腳背哇……」
「討厭,這雨朦朦朧朧的,怎麼看得清楚嘛……」
男聲,女聲,驚嘆聲,埋怨聲此起彼落。
這時刻恐怕有許多人都恨自己的爹娘,為什麼沒把自己給生成個高個子。
也一定有許多人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雙翅膀,飛渡過這寬廣的河面。
「時間到了,李員外呢?怎麼不見李員外呢?」
人群里有人已急得吼了出來。
「是啊,怎麼『快手小呆』到了,卻不見李員外?難道他怕了?不敢赴約了?」
更有人在那起了疑心說。
本來嘛,大家頂著雨,熬著夜,所期盼的就是希望能親眼目睹這一場決戰。
現在只到了一位主角,怎不令人心急?
畢竟打架可是要二個人以上才打得起來呀!
別人急,小呆可是一點也不急。
他如一尊石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挺立雨中。
因為他知道李員外一定會赴約,除非他死了,或者癱了。
他可不知道還真猜對了,因為李員外此刻真的癱掉了。
李員外看到了小呆佇立在雨中已有了一會,而丐幫卻沒人出面,他已忍不住滑下了樹榦。
他不知丐幫為什麼會沒人搭理這一件事。
但是他知道既然丐幫沒人出現,那麼自己就算冒著一死,也必須赴約。
雖然很有可能還沒到「快手小呆」的面前,自己的行蹤已讓人發現,也很有可能自己就會死在這近百丈的途中。
可是他已顧不了這許多,因為他寧願被人打死,也不願落下一個懦夫的臭名在世上。
從李員外這棵樹到沙洲的中間,另外也有一棵樹。
李員外剛經過這棵樹下,卻沒想到也還有人像自己一樣躲在樹上。
沒提防,也無從提防,因為人家的武功已超過了自己太多,太多。
睜著一雙大眼,李員外喊不出,也動彈不了,就這麼被人點住了穴道,並提上了樹。
「搞什麼鬼?!我看李員外八成怕死不敢赴約了……」
「對,對,我想也一定是這樣子,好象員外都是怕死的,員外李一定是想要做一個真正的員外……」
「媽的,看樣子大夥全上了當,在這凄風苦雨中白白候了好幾個時辰……呸!李員外這個縮頭烏龜……」
「我操,這下我可慘了,我可是押了五百兩銀子在這李員外的身上,他……他這個王八蛋不赴約,我豈不白白丟了銀子……」
「什麼玩意,這李員外以後到底還要不要混……」
可憐的李員外,這些話全象一根根針一樣,全都扎在了他的心上,空白氣得冒煙,卻連一點轍也沒有。
最嘔人的恐怕還是女人的話聲——
「李員外真是害死人,人家大老遠的跑來,巴望著能見見他那微笑,誰知道他竟那麼窩囊……」
「是呀,我還不是一樣……以後就算拿轎子抬我,我也不會再去看他了……」
「甭提了,我還不是以為他如許多人口中所說,是如何,如何的英雄,又如何如何的洒脫一誰又知道他會那麼狗熊,連面都不敢露,以後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我也不會去看他一眼……」
一個男人被人看低已夠難堪——
如果被一群女人看低,那就不僅是難堪了——
何況還被人貶得如此一文不值,一倒不如早早拿根繩子打個結,把脖子往裡套算了。
因為與其活受辱挨罵,卻不如死了倒還能落個耳根清靜。
想必是牛郎織女的淚水已干。
本來濛濛的細雨已不再滴落。
鼓躁的女人聲,也逐漸的稀疏。
誰吃飽了沒事撐著,因為再等下去的結果天可就亮了。
所以人群散了,大家也都知道折騰了一個晚上,除了淋了一身濕外,說不定還得個著涼傷風什麼的。
當然每個先行離開的人,都會惡狠狠地咒罵上幾句臭李員外,死李員外,甚至怕死的李員外和不要臉的李員外。
李員外從小到大,從現在到死,恐怕這一輩子挨的罵,也沒今天晚上多。
一個人不偷、不搶、不殺人、不放火,能被這麼多人罵,這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已微亮,望江樓畔沙洲上的風燈,只剩下一盞兀自發出微弱的燈光,其他的早已油盡熄了許久。
有些人還沒走,只因為他們還不死心。
或許在他們認為這場約斗,絕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無打鬥的就此結束,所以他們留了下來。
何況「快手小呆」仍然還保持著同一姿勢的仁立在那兒。
也就在連小呆也忍不住的時刻里——
錦江上游順著水勢,一艘遮蓬小舟緩緩地駛近了這片沙洲。
小呆的眼裡一亮,心裡卻大大的抽搐一下。
他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他知道李員外一定會來,畢竟這世上只有他是最了解他的。
然而他卻真的不希望他來,因為他一來,一場無可避免的決鬥勢必會發生。
這種矛盾的心理,應該是無人能體會的出來。
近了。
那艘遮蓬小舟之上同時出現了四個人——
四名丐幫裝束的人,前後腳落在了「快手小呆」的面前。
該來的總是要來。
小呆輕輕嘆了一聲,他也早就知道,就算李員外不能赴約,丐幫也絕不會不聞不問這一件事。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丐幫來的人會是這四個人。
因為這四個人「快手小呆」雖然全沒見過,但是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走路。
何況凡是在江湖道上跑過兩天的人,一見這四個人,就是用「肚臍眼」去想,也想得出來這四個人是誰?
並且也都會不寒而慄,心裡發毛。
兩名身上沒有繩結的老者,一缺耳,一殘目,正是丐幫五代長老,碩果僅存的「殘缺二丐」。
另兩名面目酷似兄弟的中年乞丐,身上的繩結竟有六個,而且尚為紅色。卻是丐幫執掌刑堂的兄弟檔,「丐門伯仲」姚伯南、姚仲北二人。
不談「殘缺二丐」,光是「丐門伯仲」二人,已夠令人頭大。
因為他二人是出了名的難纏難斗,除非有一方死了,或者不能動了才會停手的。
當然他兄弟二人能夠活到今天,和人交手的次數絕不下三、四百次。
所以小獃獃了,頭也大了,而且一下子頭變得有四個大。
畢竟這四個人,無論是誰的名聲都絕不在他之下。
那麼他豈有不呆,頭豈有不大之理?
慘笑了一聲,小呆知道自己現在的臉絕不比一隻苦瓜好看到哪裡去。
招呼總是要打,禮數不得不顧。
小呆開了口,聲音當然是苦澀不堪。
「晚輩『快手小呆』見過仇前輩、華前輩,以及二位姚堂主。」
「不敢當,小兄弟累你久等了。」
「無耳丐」仇忌日現寒芒的說。
俗話說打了小的,招來老的。
小果可沒想到這小的非但沒打著,這老的卻來的那麼快,而且還一下子來了四個,也都夠老。
「晚輩不敢妄言,請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待。」小呆知道丐幫護短,也就直截了當的說。
呵呵一笑,「無耳丐」仇忌說:「好,好,『快手小果』真是快人快語,老夫頗為欣賞你的爽快,真是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如果不是對立的情形下,小果還真願意親近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
笑了一會,「無耳丐」又接著說:「能告訴我們,你這位小兄弟為什麼要挑戰李員外嗎?」
小果就算真是個獃子,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實話,他囁嚅的回道:「這個……這個恕晚輩不能說……」
「為什麼?」「無耳丐」斂住笑問
「只……只因為一些私事,請恕晚輩有不能說的原因。」
「私事!?」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