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之憂矣,於于歸說 第四節

「來啦!」她氣喘吁吁。

「這次要罰什麼?」周文瑾掏出手帕遞給她。從前,兩人約好見面,誰遲到誰主動受罰,一場電影或一碗牛肉拉麵。

諸航搖頭,寒風吹過來,汗收得很快。她胡亂用衣袖擦了擦,一屁股坐到台階上,「是我早到了。」

周文瑾低頭看了看,也在她身邊坐下。從她手中接過球,拍了玩。

「在這裡,你可沒少輸給我。」他用下巴朝球場挪了挪。

「我也有贏的時候。」諸航驕傲地抬抬眉。

「嗯,贏一次就把尾巴翹上天,嚷得滿校都知。」

「因為不容易呀!」不管怎樣,男女體力是有差別的。

「豬,」周文瑾扭過頭看她,「為什麼今天約我來這?」

她沉吟了下,「周師兄,你後悔過嗎?」

「男人的世界裡沒有後悔這個詞。即使是錯的,也要承擔錯的後果。」他撿起地上的外套,替她披上,「你呢?」

「我也不後悔,藥店里沒有後悔葯賣。」

「豬,」周文瑾的聲音放低,低得風一吹,很快就散了,「回到我身邊來。」

諸航眼睛刺痛,她低頭把鞋帶解開又重新系好,「怎麼回?」讓時光倒流,回到大二的時候,然後重新理牌?

「你……離婚,我和姚遠分手。我可以辭掉現在的工作,我們兩個出國或者去上海、廣州,找一份工作很容易。」

諸航按住胸口,心跳已經恢複平靜,「周師兄,我不做小六的。」

「小六?」周文瑾蹙起眉。

「兩次小三,不就是個小六。」諸航自嘲地笑。而且部隊不比地方,大概不是想辭就能辭的,周師兄昏頭了。

「你在意?」

「我在意的。」

「你嫁他是因為你愛他嗎?」

諸航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周師兄,陪我打場球吧,最後一次,讓我們師兄妹在這裡劃個句號。」

「豬,你找我來其實還是為藍色鳶尾那件事?」周文瑾有點動怒了,「你在害怕?」

「打不打?」諸航搶過球。

周文瑾突地雙手扳過她的肩,「豬,你不明白我那樣做的意思嗎?我不在意你是不是黑客,我都會張開雙臂等你。但別人做不到。我就是要證明給你看,誰更愛你!」

「姚遠呢?」

「我從沒愛過她。」

「不愛她卻和她在一起?」

「那只是……」

「你們同學三年,總有一點情義的,你也清楚她對你的感情,所以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姚遠。姚遠是特別的。」

「你從來就不相信我對你的心,三年前是,三年後還是。豬,我做得有你過分嗎?」

諸航把球朝空中拋去,夜色很濃,看不太清楚,球沒回到手中,滾遠了,她跑過去追。

拿著球回來時,周文瑾把解下的鈕扣又一粒粒扣上。

諸航的心重重地一緊,像絞住的繩,疼得不能呼吸。

「如果你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就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我在這裡再講一句,藍色鳶尾的事,我不會罷休,絕不。」

「周師兄,你已經輸了,再下去,你會輸得體無完膚。」

周文瑾冷笑,「是嗎?那就走著瞧。」他轉身而去。

諸航運著球,腳步加快,然後跳起,投籃,非常漂亮的三分球。

當下一個來回時,她再跳起,不知是力度沒掌控得好,還是雙膝發軟,一個前傾,整個人啪的一聲摔了下去。

嘴巴最先感覺到一股甜腥溢了出來,接著是手掌和膝蓋火辣辣地疼,鼻子里有液體在往外流,身體好像脫殼而去,在太空中漫無邊際地飄蕩,一會兒急促,一會兒舒緩。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雙頰抽搐。

她艱難地翻了個身,對著遙遠的星空,笑聲不停。

匆忙而又凌亂的腳步聲在球場外響起,是誰呢?保安還是周師兄?

「諸航?」小心翼翼的聲音,像抑制了太多的情緒。

她的眼前多了一張臉,是首長。怎麼回事,他也打球了嗎?一頭的汗,嘴唇在哆嗦,胸口起伏不平,原本一絲不苟的髮型凌亂像蓬亂草,軍裝上的風紀扣也解開了。

「自己爬起來。」他用手背拭了下她的嘴角和鼻樑,沒有扶她。

「我想再歇一會。」她拂開他的手。

「如果你爬不起來,那麼我來抱你。」他拽住她的手臂。

她笑了,指著卓紹華,「首長,你真是個好老師,這樣激勵的方式很有效。」

她曲起腿,雙肘撐地。疼,每一處都似針刺,都似銼刀在銼。

她咧咧嘴,但還是爬起來了,籃球和樹林、遠處的體育館都在搖晃,她閉上眼睛。

「在戰場上,受傷的士兵,要麼是抬下去,要麼是背下去,你選哪一種?」他剋制地咬了咬唇,不去看她被血污髒的小臉。

她是識時務者的俊傑,雙臂一舉,卓紹華轉過身,讓她擱在肩上。

當他背起她時,才悄悄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他感到有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滑進了他的脖頸,和著他的汗水無聲地一起滾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