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未央,庭燎之光 第五節

「她自己都能賺錢了,連我想替她做點事,都被推開,何況外人呢?」

一把鋒利的刀直直戳入心口,血沽沽地流著,不痛,不痛,他只覺得冷。

「你能為她做的就是遠離她,永遠不要揭穿那個謊言,讓她平靜快樂地繼續生活下去。」

他抹去臉上的淚,「諸盈,我是結婚了,可是航航是我唯一的孩子。你讓我遠離她,我不能做到。」

諸盈笑得清冷,「如果你決定這麼自私,那麼你就等著毀掉兩個家庭、毀掉航航吧!」

他不能。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諸盈從他面前走開。她的背影嬌小而柔弱、腰肢纖細而溫婉。這樣美好的女子,當年他怎捨得鬆開?

他無顏問她怎會嫁那樣的拙夫,說駱佳良不配,他又何嘗配得上她?

諸盈對自己說不要回頭,但在上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下,晏南飛仍坐在那。經過他身邊的人,都震驚地瞪著他……一個滿臉是淚的男人。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辦公室是開放式的,諮詢的客戶跑進跑出,沒有一個獨立的空間來讓她沉澱情緒。她默默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溫透過玻璃杯暖著她的雙手,她走到窗前。

愛情像火,把渾身的血液都點燃,人變得狂野、活潑,彷彿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和那人一起,都會毫不膽怯地衝過去。

懷孕一點也不意外。

她的生理期不準,當時並沒有往這方面想,季節又是往冬天過,衣服越穿越多,直到期中考之後,媽媽發覺她腰身變粗了些,責問她闖禍的男人是誰。

她呆若木雞。

第一個念頭是慌亂、恐懼,然後她開始哭,死活也不肯說出晏南飛的名字。她連夜跑去郵電局給晏南飛打電話,同學說晏南飛出去吃飯了。

爸媽也全慌了,對於諸盈,他們有著特別重的厚望。

爸爸拿著棒子追打諸盈,媽媽抱著爸爸的腿哭,說打又有何用,事情已發生了,快想想辦法,把火捂進紙里。

爸媽商量帶她去省城墮胎,那兒沒有熟悉的人。她亦沒有主張,只得聽憑爸媽的安排。

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爸爸去繳費,媽媽陪著她。有一對年輕的爸媽推著嬰兒車從她們面前經過,嬰兒叫了一聲,爸爸急忙蹲下身,把嬰兒抱進懷中,查看嬰兒是否尿濕。

她心口一脹,突地溢滿無窮的勇氣。

她對媽媽說:媽媽,我要休學,我要生下孩子。

她彷彿看見:有一天,她和晏南飛也這樣推著嬰兒車,晏南飛也會這樣蹲下來疼惜地抱起他們的孩子。

她怎麼捨得殺害他們的愛情結晶呢?

媽媽大哭:你瘋啦,你才這麼大就做媽媽,以後上不了學,也嫁不出去的。

媽媽你放心,寶寶的爸爸會娶我的。她摸著肚子,眼睛晶亮。

爸爸氣得揍她,她護著肚子,不閃不躲。

爸媽幾夜沒合眼,後來,媽媽帶她去了東北外婆家,其實那兒沒有親戚了,媽媽在超市打工,她在花店幫人賣花。

第二年的暑假,她們回到了鳳凰,媽媽懷裡抱著諸航。媽媽說:如果那個男人回來找你,那麼你們立刻成婚,航航還給你們。如果那人沒來,航航便是妹妹。

晏南飛沒有來。

爸媽因為航航全部丟了工作,家裡所有的積蓄繳了罰款。她仍是老師、同學眼中的好學生諸盈,她考上了名牌大學,她的人生似乎仍繁花似錦。只有她和爸媽知道,她的人生早已岔道。

但真的沒有什麼可遺憾的,諸航帶給她的快樂遠勝過晏南飛帶給她的痛,所以她對他說:謝謝!

渾渾噩噩挨到下班,諸盈去超市買了點菜和點心,出來時給諸航打電話,讓她過來吃晚飯。

「姐,我在你家呢!姐夫在擀麵,做炸醬麵給我吃。」諸航叫得很歡。

她窩心地笑,折回超市,忙又買了幾個熟菜。

推開門,就聞到炸醬的香氣,廚房裡水汽真往客廳跑。

她皺起眉,跑過去拉廚房的門,發覺駱佳良揭鍋的動作有點彆扭。「你手怎麼了?」

駱佳良僵直在鍋前。

她扳過他的肩,嚇呆了。

「盈盈,你別怕,只是點皮外傷,裡面啥都好好的,過幾天就會去痂……」駱佳良慌忙解釋。

她急得大吼,「到底怎麼一回事?」

駱佳良呵呵賠著笑,像個闖了禍的孩子低下頭。

「你腦袋沒撞壞吧?」

「沒有,一點都沒有,還和以前一樣笨,嘿嘿!」

「駱佳良,我簡直會被你氣死,讓你不要開那個破車,你就是不聽。你非得鬧出個事,嚇唬我才開心嗎?」

「姐,少說兩句,」聽到聲音諸航從梓然房間跑出來,「姐夫又不是情願被撞的。」

「航航,你就讓盈盈罵,她這是關心我。」駱佳良傻笑著摸摸頭,指指後面沸騰的鍋,「我可以邊做面邊聽著嗎?」

諸盈啼笑皆非,「駱佳良,你當你還是小夥子呀。你看你的頭髮都白了許多根,拜託你讓我省省心,把那個破車扔掉,好好地坐公交上班。」

「不要扔。」

「呃?」

駱佳良從眼皮下方偷偷看她,「那車已經撿不起來了。」

諸盈臉一白,許久都出不了聲。

「你去外面擺碗筷,我來做面。」她端詳了下他的臉,嘆了口氣,把他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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