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未央,庭燎之光 第一節

車子停在一衚衕口,推開車門,踩在光滑的青色地磚上,彷彿推開了沉重的歷史大門,時光倏地倒退,王候將相一一粉墨登場。這條衚衕是有故事的衚衕,裡面有幾處院落曾經的輝煌至今還被北京人津津樂道。

首長爸媽的家從外面看就是一普通院子,大門是紅色的,已被歲月摧殘得斑斑駁駁。門拉開時,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表情嚴峻的勤務兵沖他們點點頭,沒有笑。

迎面是一道白色的影壁牆,繞過影壁,才發現院子極大,有游廊,房屋的門窗瞧著很複雜,木質的,雕刻著繁複的花樣。穿過游廊,是中院,院中有兩棵大樹。

「這棵是海棠,那棵是紫薇,都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卓紹華說,「前院住阿姨和勤務兵,中院是會客室、書房、客房,後院是爸媽的休息區。我媽媽雖然做的是保護古樹木的工作,但她喜歡的是玫瑰和百合,後院有栽,不過這個季節看不到。哦,我們去看水仙。」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帆帆:「不去!」壞傢伙這一路顛簸,睡著了,真是羨慕,不用面對陌生的人。

卓紹華停下腳步,眼中蘊滿笑意:「爸媽在帆帆百日這天讓我們回來吃飯,其實意義很深刻的。」他沒有講出口的是,卓明也是借這個機會,讓自己下台階。

僵了許久的局,和了。

對於他來講,這一步太重要!

「百日是特別的日子?」其實不想成為這院中的一員,純粹來做個客,壓力也沒那麼大,至少遍眼所及,都是文物。

哦,女主人出現了。

歐燦站在台階上,一貫的雍容華貴,「在北京,百日長輩要為寶寶祈福迎祥,親朋好友都要送賀禮。」

卓紹華平靜無波地叫了聲:「媽,我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難道還要點起鞭炮迎接么?」跟著出場的是卓明,一身便裝,但那臉上的表情依舊庄嚴肅穆。

諸航咧開嘴,沖他們笑了笑。某些人久而久之從事一種職業,然後語言、表情就會不知覺的職業化。

「帆帆睡了,會被嚇醒的。」卓紹華清咳一聲。

卓明默默掃了小帆帆一眼,背著手又進院了。諸航沒有看錯的話,他好像有點失望。

歐燦是有大家風範的,既然讓卓紹華三口來了,就絕不會使臉色。談不上熱情,但肯定是禮貌的。

只是家宴,於是便放在後院,不受外人打擾,參加的人還有卓陽夫婦,他們來的時候比卓紹華他們晚一點。

卓陽氣色還好,晏南飛瘦得頰骨都突出來了,大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像受了什麼致命的打擊,雙肩垮著,下顎忽然多了一堆松皮,眼袋呈現,完全不見從前的從容儒雅。

連卓明都關心地問他有沒去醫院檢查下身體?

卓陽替他回答的,查過了,什麼毛病都沒有,就是最近食量減少、睡眠也不好,煙抽得凶些。

工作壓力大?卓明又問。

晏南飛從進來就一直在看諸航,他疲憊地笑,沒有,就是年歲不饒人。

歐燦很細心,給帆帆準備了金制的長命鎖、長命鈴、麒麟,卓陽則送的是銀制的盤、碗、湯匙、筷子一個系列,做工都非常精緻,看著都像藝術品,一點也不俗。

可惜接受禮物的壞傢伙不太領情,睡得沉沉的,首長一幅受之泰然的樣,出聲道謝的只有諸航,誰讓她在戶籍上是壞傢伙的「母親大人」!

上樑正了,下樑才不會歪。

三個男人談工作,歐燦和卓陽聊保養,諸航盯著小帆帆的睡顏,氣氛很家常很和諧。

阿姨過來問可以開飯了么?

「諸航,把帆帆放床上睡吧!」卓紹華指指卧室。

歐燦微微抬了下眼皮。

諸航應了,起身去卧室。

幾個人圍著餐桌坐下,阿姨特別用生薑煮了花雕,趁沸騰時端上桌,男人喝覺得不帶勁,但暖身。

先上的是幾個小菜,接著是熱騰騰的菊花鍋,卓紹華剛斟上酒,諸航抱著帆帆又出來了。

「怎麼了?」

「床上有刺。」諸航小聲抱怨。

歐燦笑得很僵硬:「怎麼可能,今早阿姨剛換的床單!」

諸航眨了眨眼睛,無辜地看著她:「壞傢伙一挨床單,後面像多了雙眼睛,肚子一挺,就嗚嗚的閉著眼睛哭。抱回手裡,他就沒聲。我試了幾次都這樣。」

「這樣啊,那是他認床。」歐燦尷尬地說道。

板著臉的卓明冷冷說了句:「還不是來家太少,以後要多跑跑,熟悉了就不會了。」

「好的,爸爸!」卓紹華眉梢眼角都是笑,聲音也帶著濃濃的笑意。

晏南飛給諸航的盤中各樣的菜夾了一點,又盛了碗湯涼著,溫和地問:「一隻手吃得起來嗎?」

「吃不起來,你喂他?」卓陽表情像是說笑,語氣卻有點生硬。第一次她也在場,晏南飛的注意力卻沒放在她身上,雖然是晚輩,心裡總有點不舒服。

卓紹華把桌角的辣油挪到諸航面前,笑道:「別這麼寵她,不然,我以後更拿她沒辦法。」

「這麼年輕就給你生孩子了,你還想怎樣呀?」晏南飛笑得一點也沒溫度,像在指責。

「姑夫說的是,我會惜福的。」卓紹華微笑,眼底柔了又柔。

諸航專註吃菜,她今天只是來跑龍套,咋就成了主角?唉,天然發光體,塵埃滿面,還是灼灼生輝。嘴角不禁上揚。

「紹華,小諸爸媽是哪天到?」歐燦親切地問。

諸航上揚的弧度嘩地挺直,她扭頭看卓紹華。

「小年夜。」卓紹華舀了一匙湯,在嘴邊吹著。

「那天訂個餐廳,大家見下面。」卓明發號施令。

「嗯!」卓紹華把湯湊到諸航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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