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第九節

「晏南飛,也許你曾想像過我們應抱頭痛哭,或者我對你漫罵指責。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看見你,是讓我意外,但我真的擠不出別的情緒。請不要再翻從前的日記本,我們都已人到中年。年少的時候,做過一些傻事,都可以理解,沒有人會去當真。理解不代表想去重溫,我們不再是任性的年紀了,所以你剛才怎麼來,現在就怎麼走。」

諸盈話音剛落,列車捲起強大的氣流,呼嘯著進站。她隨著人流進入車廂,車門在他面前咣地合上。

他看見諸盈的影子映在車門上,然後越來越遠,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人像垮掉的堤岸,立都立不住,不得不扶著旁邊的燈柱。

她表現得多麼鎮定,沒有恨沒有怨。她說她沒有把他的誓言當過真,沒有等過他,她含蓄地暗示,讓他不要破壞她現在的生活,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現。

他,狼狽得像個粗劣的笑話。

呵……

可是他的心現在已經無法保持平靜了,他的身上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讓他還怎麼走開?

諸盈提前一站下了車,外面雖然很冷,但她還是想吹吹風。

在地鐵上,她的腿一直在抖。挨著她的小姑娘好心地問她是不是凍了?也許受凍的是心吧!

年少的時候,做傻事可以理解。但聰明的人很快就能更正,而笨拙的人會站在原地久久地不知所措。

他是聰明的。

她是笨拙的。

誓言於他來講,是熱血翻湧時助興的囈語,她卻信以為山無棱、天地合才可改變的重諾。

那年的愛,純真質樸。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與他為敵,她仍能堅定不移相信他是世上最值得愛的那個人。

她沿著他走過的蹤跡,一步步尋來。

他上過課的教室,溫習的圖書館、踢球的球場、吃飯的餐廳、買日用品的小超市、走過的林中小徑,她一遍遍地走。陽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頭髮被風吹得雜亂,她不覺得孤單,因為他在她的心中。

找到他的導師,和導師談讀書時的他。笑容掛在她的嘴角,眸子如星辰般晶亮。

十二年後,導師告訴她,他早已成家,她才覺醒,有些人是不必等的。

二十三年,以為痊癒的疤痕,驀地揭開,傷口依然血淋淋的。

痛,滅頂般的痛,痛得手腳都已麻木。

落雪的路面走起來有點打滑,諸盈滑倒了兩次,好不容易爬起來。滑倒的時候弄濕了頭髮,發梢竟然結了冰,結了冰的還有從眼角流個不停的淚水,她冷得直打哆嗦。

不遠處,也有個人滑倒,連同他手中的車。他爬起來的姿勢像只笨拙的熊。

她定定地看著,加快步伐,幫著他一同扶起車。

「謝謝!啊,盈盈,你幹嗎沒坐車?」駱佳良不顧雙膝疼痛,著急地大叫。

「我下錯站了。車壞了?」她撣去坐墊上的雪漬。

「車胎爆了。」

「那找個地方寄存下好了,幹嗎推回家?」

「我不放心,推車正好不冷。」駱佳良嘿嘿地笑著。

她推著后座。爆胎的摩托車如同失去四肢的大象,似有千斤重。

「不用,你先回去,我慢慢推。」

「兩個人推省力點,我也暖和暖和。」

駱佳良幸福地咧開了嘴,「還是老婆體貼。」

諸盈無聲地嘆息。

到家時,梓然已睡下了,諸航在電腦前和寧檬聊天。聽到開門聲,歡喜地跑出來。一見兩人滿身是泥的樣子,忙把兩人推去浴室洗洗,快手快腳地端上溫在保溫瓶里的粥。

那粥熬得並不稠,甚至米和水分得很清。諸航抓抓頭,「我和梓然研究了好一會,還上網查了資料,什麼米幾克,水幾克的,家裡沒有天平,我就約莫弄了下,結果就成了這樣。」

「挺好的,我正好渴,現在喝這個最舒服了。」駱佳良鼓勵道。

諸盈默默咽著暖暖的米湯,米還沒熬爛,她咀嚼了好一會,才咽下。抬頭看著諸航白裡透紅的粉頰、靈慧的雙瞳,心中一時千迴百轉。

那無憂無慮的笑容,她哪怕豁出所有,也要替航航留住。

「航航,你上次說想跟同學合住。那個同學叫什麼?」諸盈問道。

諸航一愣,眨眨眼,「就是小艾呀!」

「她那裡方便兩個人住嗎?」

「方便的。」

「那你搬過去!」

諸航傻眼了。小艾有男友哎,她原先是想租房的。這幾天在姐姐家住得舒適,這念頭給打消了。

駱佳良急了,「航航在這不是住得好好的嗎,幹嗎要搬?」

「搬過去能專註看書,在這總和梓然打鬧,會影響航航的。和我們離得不遠,想去看也方便。」

諸盈的話在這家擲地有聲,無人可反駁。

諸航耷拉著頭,慌忙衝到電腦前,點開寧檬的Q,「美女,想要人同居么?」

「如果是杰倫兄或者周師兄,我會考慮!」寧檬流著口水。

「切。告訴你,你不從也得從。」

「憑啥我嬌滴滴的大美女要屈身一隻豬?」

「你個酸溜溜的果子有人要就偷笑吧!」

「咦,你要來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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