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鴻雁于飛,肅肅其羽 第二節

諸航悶悶地坐下,啃噬著指甲。

「沒吃早飯?」晏南飛瞧著諸航鼓起的雙頰,直咧嘴。

諸航眼都沒抬,「喔。」

「原來真有產後抑鬱症一說。」晏南飛招手,請服務生給他倒杯水。

諸航一口嗆住,咳得臉像熟透的小辣椒。「產後抑鬱症?」

「不是嗎?不然怎麼會一聲不吭地跑來南京,紹華惹你生氣了?」這孩子白皙的肌膚因為咳嗽而覆上粉紅色,顯得特別清新漂亮。

「我不是離家出走。」

「嗯,你是來走親訪友,遊山玩水。」晏南飛責備地瞪她一眼,「你現在是媽媽了,不比從前,不能這樣任性。你想過紹華會擔心你嗎?」

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抽出紙巾擦了擦手,嘆息道:「小姑夫,我講過了我真不是任性……」

「那你是有計畫有預謀的?我給紹華打電話問起你,他都接不上話。」

「他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她嘀咕。

黎珍很快就送來了晏南飛的火車票,還有兩大袋南京特產,什麼板鴨之類的,體積很大。

他們作為貴賓,走的是專用通道,車上有他們兩人的專用包廂。黎珍與晏南飛握手道別,保養不錯的豐腴面容浮出淡淡的暈紅,下車時,眼中水光瀲灧。

諸航脫口問道:「她是你大學時的紅顏知已?」

天陰灰灰的,車廂里開了燈,燈光照在晏南飛的肩上,一側處在背光中,輪廓清晰,另一側被燈光照亮,他的表情有點模糊,有點像跌入了時間之河。

「我說對了?」諸航彎彎嘴角,不指望晏南飛認真回答。

沒想到他接話了,淺淺一笑,些許落莫與感慨。「我和黎珍只是同學,但我確實在那個年紀喜歡過一個人。」

諸航興奮了,長輩們對於戀情通常都非常隱諱,聊起,大部分是平淡無奇,有些卻蕩氣迴腸。

「少男少女的喜歡不需要彼此了解,是一見鍾情式的,長大後也會有一見鍾情,但那是飽經世事滄桑、深知人間冷暖後的一見,鍾情是在一瞥後深思熟慮的理性結果,而年少時的一見鍾情,則完全是理想的、感性的、毫無自我保護的。」

「好深奧,你的意思是你有過兩次一見鍾情?」

晏南飛苦笑,「可能是吧。」

諸航直眨眼,車開動了都不知。

「二十二歲時喜歡一個小女生,一腔熱情,不聞不問,頭腦發熱,許下這樣那樣的誓言,後來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也沒有那份走到白頭的自信。年輕時,人總是擅變的。有了閱歷,有了挫折,整個人慢慢沉澱下來,這時的戀情才是真正的戀情,我可以自豪地告訴她,我能給她幸福。男人過了三十五歲,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諸航有些不理解,「你的意思是三十五歲前男人講的話都不能相信?」

「哈,」晏南飛大笑,「我只是指我,你別聯想到紹華。」

「你很幼稚?」

「曾經是。」

「替你的初戀女友感到同情,但願她不太深愛你,不然,她會覺得受到傷害。」她一直都覺得「愛」是一個凝重的詞,一旦出口,便如千斤重,別拿幼稚當借口。

「你很幸運,愛的人是紹華,他非常有擔當。」晏南飛語重心長。

「啊,過江啦!」她站起來,趴在窗邊看下面滔滔的江水。江中有幾艘大型的貨船鳴著笛駛過,遠處一大片蘆葦叢在風中飄蕩。

姐姐說過,南京是六朝古都,又有江南秀麗的山水,又有歷史的滄桑斑痕。與北京相比,它更多一份雅緻與細膩。可惜她來去匆匆,沒有領會得到。

她問過姐姐為什麼不留在南京工作?當時,姐姐是可以留校任教的。

姐姐說,她想換個環境而已。

她睡了一會,醒來,晏南飛不在包廂。回來時,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

「你抽煙,小姑姑有沒有意見?」她笑問。

「不要太過,是可以接受的。她畫畫時,偶爾也會抽幾支。她最愛的事,是畫完畫之後,暢飲一杯法國紅酒。」

「你們生活非常愜意。」

「還行!」晏南飛的笑是伉儷情深的幸福滿足。

列車在石家莊站停靠時,諸航焦躁地揉揉頭髮,呵呵笑道:「小姑夫,一會我們到站就兵分兩路啊,這一路謝謝你的照顧,我們後會有期。」

「你另有什麼計畫?」晏南飛不太贊成地看著她。

「沒有,我的終點站就是北京站,只是我需要去辦點事,我和首長有彙報,他同意的。」

「那件事我不能知道?」

「每個人都有隱私的,是不是?」

晏南飛沉吟了下,「好吧。」

車到北京站後,晏南飛等著諸航離開了十分鐘,才起身下車。不遠不近,正好可以將她的身影罩在視線內。

月台上人很多,一個身著灰色大衣、頭髮整齊地盤起的女子踮著腳四下張望,諸航叫了聲,歡快如孩童般地向女子跑去。

女子的面容與諸航有幾份相似,但她因為年紀的緣由,多了幾份知性、翩然的氣質,眉目間淡淡的風韻如畫。

她疼惜地將諸航摟住,接過包,不住地上下打量。

晏南飛微笑來不及展開,突地凝在了嘴角,連驚愕都來不及掩去,就那麼與女子的視線撞上。

「姐,你怎麼了?」諸航發覺姐姐的臉猛然間蒼白如雪,眼神慌亂不安,握著她的手一片冰涼。

「沒……沒什麼。我們走吧,梓然還在學校等著呢!」諸盈閉了閉眼,咽下翻湧的痛楚,拖著諸航,僵硬地離開。

諸航悄悄回了下頭,想和晏南飛揮下手。

他卻像是被什麼驚著了,目光筆直,一臉不敢置信的獃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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