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第十節

就一個包,提著非常方便。出門時,院中沒有一個人。分離總有點傷感,她就不把別人的心擾亂了。

她給首長留條了。

不當面辭行才能別得輕鬆。真是不知該怎麼表達,她說這些日子承蒙照顧,他又會講讓你委屈了。

就是把刀擱她脖子上,她也不是個肯委屈自己的人。真的不委屈,只是意外多了點,結尾差強人意。

門口那條大道落葉繽紛,都初冬了,樹葉還密得陽光透不進來。她走得很慢,以前都沒好好欣賞過小區的景緻。這小區的設計過於硬線條,沒有多少居家的小溫馨,但非常大氣。也許這就叫經典……過個幾十年也不會太落伍。

我行我素,老牛慢步。

站崗的小士兵目光如炬,握槍的手在北風中有點發青。她好同情地向他們致禮,少先隊禮……

小士兵熱血上涌,雙臂哆嗦。

她咧咧嘴,揮手離開。

不是周末,又不是節假日,去南京的火車票很充裕。她買了張晚上七點的,動車組,到南京是午夜。順便回程的也買了,後天早晨的。花了這麼多車資,至少要飽覽下南京的市容。別人問起時,千萬不能像個白痴。

唉,撒一句謊,就必須用百句話來圓。

火車站對面有一排的小吃店,有家麵館看上去頗乾淨,點了碗蓋交面充當晚飯。在首長家,飯來張口,這種日子不會有了。等麵條的時候,把南京的手機卡換上北京的卡。

簡訊有幾十條,監聽、房產、股票投資、一夜情等等的垃圾簡訊,不看了,統一刪除,同時把通話記錄也一併清理。

七點的初冬,暮色很濃了。進站前,行李先安檢,隊伍排得很長,她在隊伍尾端,無聊時隨便掃視。

街邊,一輛摩托車停了下來。開摩托車的男人不太高,屬於三級殘廢,壯壯實實的,穿了件風雨衣,頭上戴著個大頭盔。不一會,一個妙齡女郎跑過去,男人遞給她一頂頭盔,她跳上后座,圈住他的腰,臉貼上他的後背,車絕塵而去。

諸航握著包包的手指不禁握成了拳,倒吸一口冷氣。

那男人是姐夫駱佳良。

她希望是一個身高和體型與姐夫相似的人,可是那車,那車牌號,她不能自欺欺人。

駱佳良有個怪癖,對6和8這兩個數字有點偏執的喜歡。摩托車買好,去辦牌照,他找了許多人,才辦下尾號為8866的車牌,當時,他很是得意了一下。

諸盈沒好氣瞪他一眼,說他俗到骨子裡了。

他呵呵笑,圖個吉利唄。

這樣的車牌,瞟過一眼就記得了。

諸盈身高168CM,駱佳良只有160CM。諸盈工作必須穿高跟鞋,與駱佳良站一塊,足足高出一大截。諸盈是南大畢業的,後來在北京找的工作。駱佳良也算本科生,民辦大學的本科,幸好考上公務員,這幾年混得還算順利,現在是辦公室主任。只是他這個單位是專業局,那些工程師雖然沒有職務,個個手裡都有幾項專利,不能得罪。上面又是領導,更不能忽視。回到家,面對的又是漂亮能幹的妻子。於是,他見誰都點頭哈腰。久而久之,背有點佝。

這樣其貌不揚、能力平平的男人,娶到諸盈,讓許多人都不解。爸媽也愕然,當時還非常小的諸航也不喜歡駱佳良。他第一次去她家,她擋在門外,怎麼也不肯讓他進。她那麼美的姐姐,應該是英俊卓爾的男子才能相配。

可是諸盈鐵了心要嫁他,甚至不惜與爸媽翻臉。直到梓然出生,爸媽才勉強接受了駱佳良。

他這人到不記仇,滿腔熱情地對待諸家的人。諸航到北京上學,他比諸盈還疼諸航。

他的同事們愛拿小姨子開葷色玩笑,平時老好人似的他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不能瞎說,我家航航是個孩子呢!」

「喂,你到底走不走?」排在諸航後面的旅客催促道。

諸航愣愣地往前挪動,渾身發冷。

姐夫有外遇了?她無法相信。她總覺得姐夫有了姐姐,睡著也會樂醒的。他沒有出軌的條件和自信,他所有的愛都應該不留點滴地給姐姐。

上了火車,諸航仍然回不過神。

她猶豫了下,給諸盈打了個電話。

「呃,現在用這個卡了?」諸盈問道。

「嗯!姐,我工作辭了,房子也退了,後天回北京。」她把列車班次報了下。

「好,我去接你。你就住我家複習,今年春節別回老家,爭取一次通過雅思考試。」

「不了,我在,會和梓然吵架的。我同學租的房子大,我住她那邊,她也要考雅思,正好一起複習。姐,你在幹嗎?」

「你回來再說吧,我在幫梓然檢查作業。」

「姐夫呢?」

「他今天有應酬。」

「喔。」她欲言又止。

動車組的車廂很潔凈,也很安靜,旅客們有的在上網,有的在看書、聽音樂,有的在假眠。她鄰座是個文藝青年,令人毛骨悚然,他在看本詩集。

側過身,發覺他正在看一首叫做《腹語術》的詩:

我走錯房間錯過了自己的婚禮在牆壁唯一的縫隙中我看見一切行進之完好他穿白色的外衣她捧著花儀式許諾親吻背著它:命運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馴養地在小小的水簇箱中蠕動)那獸說:是的我願意……

她怕詩歌,比文言文還要怕。文言文還能追根尋跡,詩歌完全是不知所云,見仁見智。

但這首詩,卻讓她不寒而慄。

詩很有畫面感,故事性也很強。是她敏感過度了么,她在這詩中讀出誰都不是誰的唯一、沒有任何人是不可替代的感覺。你若轉身,必有人走來。演出要繼續,A角缺席,B角粉墨登場,觀眾同樣掌聲如雷。

憑什麼篤定人心不能變?

手機在口袋中叮咚叮咚作響。

是莫小艾,長長地喘了口氣,「豬,你可開機了。」

「想我了?」她捂著嘴巴,不驚動鄰座讀書的人。

「恨你差不多。馳騁網遊公司老總要請你吃個飯,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啥時候打給你的?」

「昨天。」

她呵呵笑,不敢提自己已經見過那老總一面。「我後天到北京,到時我約他。」看來,她的設計方案是通過了。「對了,你那兒能擠個人嗎?」她真的不想住在姐姐家。她一去,姐夫就會和梓然擠小床,把大床讓給她和姐姐。

莫小艾支支吾吾的。

「你有情況?」她嗅出點不明氣息。

「我……談了個朋友,他有時會過來看我。你要不介意,就過來吧!」

她很介意好不好!

「那我另外想辦法。」色慾熏心的損友,哼!

「我幫你留心下房子。」

「不用了。」匆匆收線。原先住的四合院沒有退租,住是能住的。只是住在那兒,怎麼交待肚中的小帆帆哪去了呢?她可不願再欺騙善良的人民。

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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