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第二節

他哦了聲,轉身又出去,再進來時,大衣脫了,手裡面多了本書,拉把椅子也坐到帆帆的嬰兒床前。

壁燈的光影恰巧把兩人的身影重疊著,多麼像是真的天倫之樂,諸航想笑。以為接下來他會說:「你去休息吧,我來陪帆帆。」

誰知他翻開書,顧自看得專註,一聲都不吭。

帆帆打呵欠了,頭扭來扭去,眼皮越來越沉,睡了。

她捂著嘴,感覺也染了困意。可是他不吱聲,她真不好意思起身,只得沒話找話。

「那個……」到現在,她都不知該怎麼恰切地稱呼他,直呼姓名,像是不夠尊重,只叫名字,又太親昵,跟著唐嫂她們後面叫卓將,似乎很生硬,索性什麼也不叫,「你在哪讀的大學?」

「國防大學。」聲音不親不疏,眼神不偏不離。

「沒有出國留學嗎?」

「在美國呆過三年。」

她來勁了,「是化名還是本名?有沒帶保鏢?網上講中國有十萬幹部子弟在美國留學,那就等於是現成的人質,是不是?」

「問題太多了。」所以他拒絕回答。

長長的睫毛一顫,她不以為意,「金日成的孫子在外留學,聽說就是用的化名。你要是用化名,會叫什麼?」

這次,乾脆充耳不聞。

「這也屬於國家機密吧,嗯,那就不要講了。那個……你見過林立果沒,也就是林彪的兒子,他很帥呢,當年他老媽還幫他選妃……」

他徹底失語,他和林立果一個時代嗎?

幾秒的獃滯,他的心此時也砰砰跳,不是因為心動,而是鬱悶到無力。

十歲的差距,應該是條跨不過的天塹。他們站在同一個天空下,卻是兩個世界的人。歲月如何磨合,也不會駛進同一個軌道。

她並不渴望答案,見他沉默,也安靜下來,晃著小帆帆的小手,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

他把目光從書頁移向床上的小帆帆,莫名地心一刺。那刺扎得深,觸碰到了才會疼,是木木的疼。

其實她也從不努力去融入他的世界,甚至連好奇都沒有。他看過她在陽光下數指頭,很稚氣,很無聊,她等不及要飛了。應該養得珠圓玉潤的月子,她卻瘦削得厲害,指尖都泛著青白。

她並不開心,雖然沒有表現出來。

天下雨了,雨中還夾著雪粒子,蕭蕭索索,滿院的落葉盤旋飛舞,氣溫陡降十度,猛一走出屋,生生地打了個冷顫。

「那個……」諸航從屋裡跑出來,叫住他。「我可不可以用下你的電腦,我想看看有沒郵件?」

「可以的。」她一直把自己當客人,他嘆了口氣。

今天,網路奇兵成立小組第一次開會。他走進會議室,參加會議的人員全部到齊了,他打開面前的電腦,突地想起家中的電腦開機加了密,他忘記告訴諸航密碼了。

小組成員目前只有十人,有兩位是從工信部網路安全司請過來的專家,其他成員都是原先部里的。卓紹華是副組長,組長是成書記。成書記只是掛名,來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卓紹華讓秘書打開投影儀,他掃視了一周,站起身。

「所謂網路奇兵,從字面上看,我們的戰場是在網路上,我們面對的敵人是躲藏在屏幕後方的不知姓名也不知面容的計算機高手。我們的工作是維護和防守我軍的網路安全,想完成這項工作,我們首先要學會入侵與破解,不一定要實施,但必須了解。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說白了,就是我們要學會做一名黑客。」

在座的人都一怔。

卓紹華微微笑了笑,「黑客一詞是由英語Hacker音譯出來的,是指專門研究、發現計算機和網路漏洞的計算機愛好者,如果他們不受政治利用,他們的出現推動了計算機和網路的發展與完善。但是後來,一些頂尖高手被不法分子所誘惑,他們以挑戰官方、軍方網站為快感,以獲取黑色利益為目的。可是也有些計算機天才,只是想證明自己,其實他們並無惡意。我想接觸一些這方面年輕化、專業化的人,工信部那邊有什麼資料嗎?」

專家回答:「這方面的記錄很少,有些所謂黑客犯下的案子,破案時間長短不同,但罪犯都已抓獲。在三年前年出現過一位黑客,他入侵過幾大商業銀行的官方網站,在同一時間你輸入用戶密碼進去,跳出來是一大片藍色鳶尾花海,幾秒鐘後網站恢複正常,網站似乎也沒什麼損失。後來,在幾家報社的網站上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公安部門著手調查時,他消失了。令人慚愧的是,到現在都沒人破解出他是怎樣攻破防火牆,進入內部的。」

「三年前什麼時候?」卓紹華問。

「七八月份,暑假期間,當時我們猜測有可能是大學生。但那樣的技術,大學生的水平很難達到。」

卓紹華點點頭,「還有其他這方面的傑出人才嗎?」

「工信部三年前公派兩位大學生去美國哈佛留學,一個在殺毒軟體上,另一個是防火牆上,都有過專利,年底要回國了。」

「好的,回國時,我見下他們。」

接著,卓紹華又談了國外軍方網站常被入侵的幾種情形,會議一直開到午飯時分。他和成員們一塊在部里的餐廳用了工作餐後,去成書記辦公室彙報了下情況,下午才回辦公室。

在走廊上,恰巧遇到了父親卓明。

他恭敬地敬禮,卓明只是點了下頭,一句話都沒說。

卓紹華眉毛微乎其微的皺了一下,緊跟著他的秘書都沒發覺。

父親這口氣不知要生到什麼時候呢?他除了抱歉,還是抱歉。

還沒進門,勤務兵像顆炮彈從裡面發射出來,慌亂中仍記得把音量壓低了,「卓將,唐嫂來了個電話,說……夫人走了。」

他直直地瞪著勤務兵緊張的面容,有五秒鐘靈魂似乎飛出了體內。

「嗯,我知道了。」他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鎮定地走進辦公室,坐下。

秘書體貼地帶上辦公室的門。

寬敞的室內,一片靜謐中,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有多急促。

呂姨接的電話,背景里小帆帆哭得驚天動地,唐嫂在哄著。

「我和唐嫂怎麼勸都勸不住,還差六天才滿月呢,這樣跑出去吹風以後會落下病的,雖然是年輕。」

「走之前發生什麼事?」他按住心口,防止一不留神心會破體衝出。

「什麼事都沒有呀,她和帆帆玩了會,去書房弄電腦,然後就說要出去。」

他慢慢擱下電話,說不出來什麼心情,不是慌亂,不是焦急,當然更不會是輕鬆,有可能是煩躁!

他讓勤務兵備車。

勤務兵悄悄地從後視鏡里打量他,他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神情。只是跨出車門,進屋時,他立了一會。

腿千斤重,台階只有十多厘米,他卻抬不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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