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條真知 權力之爭

吉普遇到山路上的凹坑顛了一下,我醒了過來。我看看手錶,是下午三點。我伸個懶腰,想要清醒一下頭腦。忽然,我感到腰背部一陣疼痛。

這旅程使人疲憊不堪。離開維西安特,我們走了整整一天;車一會朝東,一會向西,好像威爾在尋找什麼不易找到的東西。我們在一家小客店過了夜,被褥又硬又粗,讓人睡不好覺。連續兩天的艱難旅行,我滿腹牢騷。

我看看威爾。他注視著路面,神情專註而警覺,我決定不去打攪他。他似乎還像幾小時前那樣嚴肅,那時,他停下車來,說我們需要談談。

"你記得我告訴過你一次只能發現一條真知嗎?"他問我。

"記得。"

"你相信每條真知實際上是自我呈現的嗎?"

"嗯,是的,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我拖腔帶調他說。

威爾表情肅然地看著我,"發現第三條真知不難。我們只需訪問一下維西安特。但從現在起,要見識其它真知就難得多。"

他停了一會又說:"我想我們應朝南到靠近魁勒斑巴,一個叫做古拉的小村子去,那兒也有一處原始森林,我認為你應該去看看。然而你得警覺些,這是至關重要的。巧合會一再發生,但你必須去注意它們。你懂嗎?"

我對他說,我想我懂,我會把他所說的記在心裡。此後,我們不再說話,我則沉沉地睡了一覺。現在後悔睡那麼一覺,因為睡得腰酸背疼。我又伸了個懶腰,威爾看了看我。

"我們到哪兒了?"我問。

"又到安第斯山脈了。"他告訴我。

這兒多半是高山深谷。植被變得粗糖起來,樹木更為低矮,現出被風吹得歪斜的形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空氣稀薄,清冽。

"最好穿上這件外套,"威爾說著從包里拽出一件棕色的棉風衣,"今天下午山裡會很冷。"

前面,路拐了個彎,出現了交叉的小道。一邊,在有著白色框架的商店和加油站附近,一輛車停在那兒.車蓋打開著。一塊布攤在輪胎擋泥板上,上面有一些工具。當我們開車經過時,一個皮膚白皙的男子從店裡走出來,掃了我們一眼。他圓圓的、臉,戴著一副深色眼鏡。

我盯著他看,思緒回到了五年前。

"我知道這不是他,"我對威爾說。"但那個人看上去很像以前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位朋友。我已有多年沒見到他了。"

我發現威爾在端詳著我。

"我說過你要密切注意發生的事。"他說,"我們把車倒回去,看那人是否需要幫助。看來他不是本地人。"

我們在路邊找了塊空地把車掉過頭來。當我們回到商店,那人在搗鼓著馬達。威爾把車停下來,頭伸出窗外。

"看上去你遇到了麻煩?"威爾說。

那人往鼻子上推了推眼鏡,這也是我朋友的習慣動作。

"是的。"他回答,"汽車的水泵壞了。"那人約有四十多歲,身體單薄。說一口標準的英語,但帶有法國口音。

威爾馬上下車,作了自我介紹。那人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這音容笑貌我也很熟悉。他叫克里斯·雷諾。

"聽口音你是法國人?"我說。

"我是法國人。"他回答。"但我在巴西教心理學。我到秘魯是來尋訪已被發現的一件古代文物,一份手稿。"

我猶豫了一陣,拿不準能否相信他。

"我們也是為手稿來這裡的。"我最後說道。

他興緻勃勃地看著我。"你能對我說說手槁的事嗎?"他問,"你看到過手稿嗎?"

我剛要回答,威爾從房子里出來,隨手把紗門關上。"運氣不錯,"他對我說。"店主有空地可以給我們宿營,還有熱菜熱飯。我們不妨在這兒過夜。"他轉身帶著期待的目光看著雷諾,"你不介意和我們作伴吧。"

"不,不。"他說,"我樂意和你們作伴。新水泵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弄好。"

雷諾和威爾談論起他的流動出租小汽車的裝置和性能,我則靠在吉普車上,曬著和暖的陽光;雷諾勾起了我對老朋友的思念之情。我的朋友濃眉大眼,好奇心強,這頗像雷諾;他讀起書來孜孜不倦。我幾乎能想起他喜歡的理論,但時光模糊了我的記憶。

"我們把行李搬到宿營地去。"威爾拍著我的肩膀說。

"好的。"我隨口答應了一聲。

他打開汽車的後車門,把帳篷和睡袋拿出來放到我手上,隨後提起裝滿替換衣服的行李袋。雷諾把車鎖好。我們繞過商店,走了一段石階路。房子後邊的山峰十分陡峭,我們沿著小路折向左邊。走了約二三十碼,能聽見流水聲響,再走幾步,我們看見一條溪流從山壁上流瀉下來。這兒的空氣更清涼,我能聞到很濃的薄荷香味。

正前方,地勢平坦,溪流形成一個直徑約二十五英尺的池塘。宿營地已被打掃過,還用石塊壘了一個可以生火的灶台,木柴堆放在附近的一棵樹旁。

"不錯。"威爾邊說邊開始打開他的四人大帳篷。雷諾在威爾的右邊撐起他的小帳篷。

"你和威爾都是搞研究的嗎?"雷諾有一次問我。威爾已撐好帳篷,張羅晚餐去了。

"威爾是一個嚮導,"我說。"我眼下沒有多少事做。"

雷諾充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著問:"你已見過手稿的一些部分?"

"我讀過第一和第二條真知。"他走近一步說,"我可以給你談談我的看法。我認為,事情的發生真如手稿所預言的。我們正在改變我們的世界觀。我能從心理學的角度認識到這一點。"

"這怎麼理解?"

他吸了口氣。"衝突是我研究的領域,這樣的研究可以了解人類為什麼彼此傷害。我們都知道,這種傷害來自於人想要控制和支配對方的急切心理;然而,只是最近我們才從內部,也就是從個體意識的角度來研究這一現象。我們不禁要問,到底是何種內在因素驅使人去控制他人。我們發現,當某個人與另一個人相遇互相交談,生活中這種事極為普遍--那麼十有八九會有這種事:分手時那個人要麼感到強悍要麼感到虛弱,這取決於交往中出現的具體情況。"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為他在這個話題上貿然大發議論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請他繼續說下去。

"出於這一原因,"他接著說,"我們人類似乎總是採取一種咄咄逼人的姿態。不管具體情況如何,也不管談的是什麼話題,我們習慣於說一些必須說的話,以便能在交談中佔上風。我們每個人想方設法要控制對方,這樣好在爭辯中處於主動。如果我們如願,如果我們的觀點駁倒了對方,我們就覺得自己不是軟弱之輩,精神也為之一振。

"換句話說,我們人類之所以爭強好勝,不只是為了要在入世間達到某個明確的目標,而是因為我們要獲得一種心理優勢。這就是世界上無論個人之間,抑或種族之間無理性衝突何其多的緣故。

"心理學領域的一般看法是,這個問題現在正引起社會公眾的注意,我們人類意識到互不相讓的嚴重性,結果,我們得重估我們的動機。我們要另覓交往的途徑。我認為,這種重估將是手稿所說的新世界觀的一個部分。"

我們的交談因威爾的到來而打斷。"他們已準備好了飯菜。"他說。

我們快步走到房子的底層,這是店主一家的生活區。我們穿過起居室,走進餐廳。餐桌上擺放著熱呼呼的食物:雜碎,幾樣蔬菜和色拉。

"請坐,請坐。"店主一邊忙不迭地搬椅子,一邊用英語招呼我們。他身後站著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顯然是他的妻子,還有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女孩。

威爾坐下來的時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叉子。叉子眶啷掉在地上。店主掃了一眼那個婦人,她則斥責小女孩,因為她沒有去拿一把新的來。小女孩趕緊跑到另一問房子拿來一把新的,畏畏縮縮地遞給威爾。她弓著背,手微微發抖。我和雷諾隔著桌子對望了一眼。

"請吃。"店主說,他遞給我一盤菜。餐間大部分時間,雷諾和威爾時不時談些有關學術、教學改革和出版等話題。店主離開了餐廳,而那婦人就站在門口。

當婦人和她的女兒開始給每個人上餡餅,小女孩的肘碰翻了我的水杯,水潑到了我面前的餐桌上。老婦人見狀大怒,她衝過來,用西班牙語對女孩大叫大嚷,並把她推在一邊。

"非常抱歉。"一邊把水抹去婦人說,"這丫頭太笨手笨腳。"

小女孩發作起來,把吃剩的餅朝婦人砸去,沒砸上,叭的一聲打碎了桌子中間的一件瓷器,此時,店主恰好走了進來。

店主吼叫起來,小女孩逃出了餐廳。

"很抱歉。"他說,快步走向餐桌。

"沒關係。"我回答,"別對小女孩那麼凶。"

威爾起身付了帳單,我們趕緊離開了。雷諾沒吭聲,但當我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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