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滿目倉皇悲歌起 第三節

「只是父親被大臣所派的暗衛所傷,現在還在府中休息,沒有前來拜見皇上。」

「哦?師父受傷了?」

「是……」沈棠意欲哭泣,一忙撲在蕭沐原懷中,「父親回來時口吐鮮血,後來大夫檢查才知道是心口那受了劍傷,傷的特別嚴重,皇上要為家父做主。」

蘇年錦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沈棠,唇角微微一扯。沈傾岳在山上自小將她與沐原養大,卻獨獨忽略了家中的親生女兒沈棠。沈棠一歲時沈傾岳就已經離開她了,如今長到十七歲沈傾岳才回來與她相認,若說感情,怕是除了血親之外,其他一點感情也沒有的吧。

「朕這就派太醫去為師父看診,愛妃不必擔憂。」蕭沐原拍了拍她的後背,寵聲哄著。

「謝皇上。」

沈棠泫然欲泣,見蕭沐原這般說了,才依依不捨從他懷中起來。杏核眼眸微微腫著,一副梨花帶雨的神情。

「愛妃可還有別的心事?」

「回皇上,臣妾懷胎三四個月了,身邊伺候的人卻是極少,如今父親立了功,臣妾有個不情之請想奏明皇上。」

「但說無妨。」

「臣妾宮中有一堆臟衣服,那些宮女手腳卻極不勤快,聽說皇后之前為許幼荷洗過衣服,臣妾想,皇后的手藝肯定不錯,所以想讓皇后將那些臟衣服洗乾淨一些。」

「皇后?」蕭沐原皺眉,「朕讓內務府多分給你一些宮女便是了。」

「不行,那些衣服都是皇上賞賜給臣妾的,臣妾怕她們洗不幹凈。」沈棠哭著,眼淚順著面頰滴在手背上,聲音極委屈,「皇后洗的衣服臣妾才放心。」

她這樣一說,蘇年錦才想起來,彼時許幼荷故意難為她,卻是讓她在院子里洗過很多衣服,直到她在太陽下暈死過去為止。

「這……」

蕭沐原眉間深深,看了看蘇年錦,半晌沒有說話。蘇年錦心底一涼,知道即便身為帝王,也該是有很多無奈的。現在沈傾岳手掌大權,又立了功,若不順了沈棠的意思,怕是沈傾岳那邊都過不去。

「皇上,本宮給棠妃洗就是了。」

「啊?真的嗎?那就太勞煩姐姐了。」沈棠笑得眉眼彎彎,一忙扯住蘇年錦的手,「妹妹就先謝過姐姐了,回頭讓侍婢將臟衣服給姐姐送去,姐姐受累了。」

「丫頭,你別……咳咳……咳咳咳……」

蕭沐原方想阻止,卻被蘇年錦一忙攔下,淺聲道:「皇上累了,早些休息吧。」

「可是……」

「皇上,埋葬大雍烈士的地方,是在御花園後面的郢山嗎?」

蕭沐原皺了皺眉,不知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咳了咳才道:「是。埋了我大雍三千二百二十八位英骨。」

「玉生哭了,妾身要回宮給他喂飯了。」

蘇年錦沒再說什麼,低了低身,抱著玉生遠去了。

沈棠方想留住蘇年錦,卻被蕭沐原一把抓住腕子,力道之大,讓她嚶嚀一聲。

「棠妃也累了吧?為了孩子,好好回宮歇息去吧。」

沈棠皺眉,面色一下子難看起來,見蕭沐原不停咳著,才悻悻躬身,「臣妾告退。」

宮門一合,偌大的乾坤宮再沒有一絲聲息。蕭沐原獃獃地坐在床榻上,唇角泛白,眼眸充出血色,半晌竟聽撲通一聲,狠狠向後倒下,昏厥過去……

未央宮。

沈棠的貼身侍婢簡兒足足給了蘇年錦三大盆衣服,那衣服又亂又臟,似是故意弄的,很多油漬血漬,看起來極其難洗。連一向好脾氣的雲兒都有些悶悶不樂,跪在蘇年錦的面前道:「皇后,讓雲兒自己去洗吧。皇后萬金之軀,萬萬不能受棠妃的辱。」

蘇年錦坐在桌前,緩緩倒了盞茶,拿給她喝。雲兒一驚,嚇得連忙磕頭,「奴婢不敢。」

「你嘗嘗,皇上前幾天給我的雨前龍井,今年新摘的。」

聲音溫柔無害,帶著夏日傍晚的風,涼絲絲的。

雲兒緩緩抬起頭,顫著胳膊接過來,慢慢啜了一口,笑道:「好喝。」

「若是讓你去伺候慕佑澤,你可願意?」

雲兒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奴婢不願離開皇后。」

「可如今,他比本宮更需要你。」蘇年錦起身,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看著她,以極溫軟又懇請的語氣道,「慕佑澤在中宮常年不出來,他身邊需要一個如你一樣的女子。」

雲兒濡了濡了唇角,目露花殤,「若是皇后的意思,雲兒願意。」

「好,好……」蘇年錦點了點頭,目光散到宮外的海棠花上,噙風道,「明日,本宮與你一起去浣衣。」

雲兒隨她一處看了看宮外的風景,此時太陽下山,花木沉寂,蛐蛐兒交響,似乎有一種靜穆的力量緩緩籠罩著。她不知道面前的這個皇后到底經歷過什麼,只是直覺告訴她,如皇后一樣的女人,讓人畏懼,又讓人尊崇。

棲露河畔。

「福爺,皇后這次真慘啊,怎麼給棠妃洗起衣服來了?」

日中太陽毒辣,即便福子跟著蘇年錦一早就出來了,可是眼瞧著洗到午後,也沒見盆里的衣服少多少。那棠妃可真狠啊,件件衣服都是抹了油漬抹了血的,難洗至極。如今有其他宮的小太監過來和福子打探,也被福子一聲嚇了回去。

「小雜碎有你什麼事兒,滾回去好好伺候!」福子已然有總管大太監的氣勢了,說話凌厲,眉梢一挑。

小太監悻悻退下,福子這才嘆了口氣,躬身走到蘇年錦旁邊,軟道:「皇后歇歇吧,這中午的日光那麼毒,怕身子受不了。這剩下的讓雲兒洗就行了,皇后……」

「不必了,」蘇年錦就停在棲露河畔的岔口,截斷了福子的話,「沈棠讓本宮洗,若由你們代替,她不會饒了你們的。」

「那皇后歇息一會,雲兒將剩下的洗完不就行了。」雲兒也攔住蘇年錦,勸解道,「堂堂皇后,竟然給棠妃洗衣服,真是沒天理。」

「你們都少說兩句。」蘇年錦一邊洗一邊冷聲囑咐他們,「如今本宮身後無權無勢,不過仗著皇上寵著才做了皇后的位子。沈棠早就看本宮不順眼,何況她身後還有國丈沈傾岳,本宮對付不了他們,若你們栽到沈棠手裡,本宮也沒有什麼辦法。」

她這樣一說,雲兒和福子面面相覷,都不吱聲。

「棠妃專門派嬤嬤來說,衣服洗不幹凈就是忤逆聖上……」停了半晌,雲兒糯糯道,「可是這衣服又臟又皺,料子也極其難洗,大抵是洗不幹凈了……」

「無礙,你洗就是。」

福子見蘇年錦面色無瀾,心下一頓,上前輕道:「皇后為何專挑這棲露河浣衣?」棲露河是從御花園通往宮外的一條河,沒人敢在這裡洗衣服,偏偏皇后專門挑在這裡,不知意欲作何?

蘇年錦淺淺一笑,日光偏西,照得她頭髮上全是汗漬,黏膩膩的,「棠妃不是說要洗乾淨一些么?這水從郢山而來,那山上死人無數,油脂無數,是做皂粉的原材料,用這水洗,當然乾淨。」

「油脂?」福子一愣,「那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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