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拱手山河討你歡 第二節

蘇年錦將他推到自己面前的茶盞回推回去,認真問道。

沐原看了看那杯茶,眸子一彎,「太子逼宮未遂,所有人都筋疲力竭時,就該動手了。」

蘇年錦心底一驚,他竟然算計的這般准……

「陝甘一地已經揭竿而起,其實不過是師父在那邊造的聲勢。如今慕宛之前去攻打胡人,這朝中,沒有誰是我們的對手了。」

蘇年錦一直垂著頭,沒有說話。

「皇甫也已經準備妥當,再過個幾日,等幾個皇子斗累了,便是逼宮之時。」

「為什麼要與我說這些?」

她猛地抬頭,眸光乍亮,「就不怕我回去告訴他們嗎?!」

沐原沒有說話,笑意不減反增,將那杯茶水倒掉,重新給她換上了新茶,「你嘗嘗,是你愛喝的碧螺春。」

蘇年錦沒有動,她已經對他保持了高度的警醒,她必須回去,她必須清醒地離開這裡。

「沒用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沐原信手端了茶盞,自己淺淺喝了一口,「茶水中沒毒,軟骨散在雪山梅的香氣里。」

「你……」蘇年錦攥住拳頭,果然,根本使不上力氣。

「丫頭,」沐原借著幢幢燈影看著她,一身白衣嫺雅秀致,「慕宛之回不來救你的,等這朝堂換了天下……」

她沒有聽見後面說什麼,只重重倒在桌子上。一身鶯色長裙映著屏風前的燈影,搖搖晃晃……

慶元十二年九月十八,太子逼宮被阻,死傷暗衛無數。御林軍損半,朝堂動蕩。同年十月十二,慶元駕崩,秋風大起。

胡地進犯,沐原逼宮,這朝堂,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蘇年錦只覺得那次烽煙持續了很久,幾天?十幾天?幾十天?她一直被沈傾岳困住,牢牢地綁縛在他身邊。直到慶元駕崩,全國縞素時,沐原率兵直接攻入紫禁城,大軍廝殺了三天三夜。

前朝軍隊兵分兩路,沐原與皇甫澈前去奪宮,沈傾岳則帶著她作後備,隨時為前線的沐原作糧草補充。夜深,沈傾岳於護城河外安營紮寨,火光熊熊,風聲鶴唳。

沈傾岳端著福盤來到她的帳房,此時外面重兵把守,她即便不被捆綁著,仍然寸步難行。

蘇年錦已經四五天沒吃東西,只單純以水度日。幾日下來,瘦的形銷骨立,面色慘白。自知是逃不出去了,她寧願餓死,也不想成為沐原的人質。

「多少吃一些。」沈傾岳嘆了口氣,將吃食放在桌子上,目露軟色,「傻丫頭,師父把你養大,不是看你在這絕食的。」

「師父……」蘇年錦哽了哽,一忙上前,「師父你把我放了吧,求你了。」

他從小最疼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給她摘下來,可是如今,任她千般求萬般跪,他卻仿若未聞,不動聲色。

「沐原為什麼要把我抓來?」

「他不是抓你。」沈傾岳看著她,聲音一軟,「是怕他奪宮之後,眾人知道你的身份,對你不利。」

蘇年錦緩緩從地上站起來,一言未語,顧自坐在他身邊,給他倒了杯茶。

「師父既然這樣說,那我就不鬧了。」

沈傾岳看著她,皺了皺眉,「好梨兒,再等兩天,等沐原奪了皇位,你就沒有危險了。」

蘇年錦抿了抿唇,如今慕宛之在千里之外的戰場上奮力殺敵,就算得了消息趕回來,也來不及阻止沐原了。她知他這次一定會成功,心口一痛。

她其實並不在乎大燕天下在誰手裡,她只是怕……

「師父有個女兒,以後你可以和她一起吃住。」沈傾岳見她不鬧了,笑吟吟地上前,「我常年在山裡養大你們,自己女兒反而不親近。如今我把她接來了,你就與她同吃同住可好?」

「一切聽師父的……」

蘇年錦已經沒有氣力與他說話,只是話音方歇,忽聽營帳外一陣叫喊聲,再回神時,一道血跡直接噴在帳房外面,兵戟戰甲,赤地千里。

沈傾岳大驚,連忙喚來侍衛出去殺敵,臨走時命人將蘇年錦再次綁起來,才放心轉了身。

蘇年錦在帳房內皺眉,不知這殺來的人是誰。待一直待到快要天亮時,忽見沈傾岳滿身血水地衝進來,命人將她一起帶出營帳,騎馬向著蒼霂山而去。

她恍恍惚惚知道他們對付的人是誰了,馬背上的她被人掣肘著,卻仍能聽見身後一陣喧嘩追趕聲,那聲音嘹亮清澈又不乏鏗鏘之力,是——慕疏涵!

蘇年錦大喜,看著沈傾岳的軍隊漸漸不敵,知道是他來救她了!慕疏涵既然來了,那麼慕宛之呢?她皺了皺眉,不應該啊,慕宛之現在應該在胡地啊……

蒼霂山四面環水,高几百丈,枝林茂盛,草木葳蕤,上了山就很難再下去。看來沈傾岳準備孤注一擲,背水一戰了。

待上了山,沈傾岳將身後軍隊分為三股,一股繼續向前,一股續後,而他們則帶著蘇年錦隱藏在山林之後,等待慕疏涵的軍隊上來。

蘇年錦暗暗心驚,心下期望慕疏涵不要上當,需格外小心。

果不其然,沈傾岳在林中等了大半天,也不見慕疏涵上鉤。心下焦急,帶著蘇年錦率領軍隊又殺了出去。此時後備糧草完全被慕疏涵燒毀,沈傾岳又身負重傷,若硬拼,肯定不是慕疏涵的對手。

蘇年錦正暗暗高興之時,卻見沈傾岳帶著她共騎一匹大馬,直奔山腳而去。而慕疏涵早已守在那裡,等著他們入網。

幾個月不見,他下頜微微長了鬍子,卻依舊清逸風流。蘇年錦隔著老遠看見他,心下甚慰。待沈傾岳軍隊與慕疏涵所帶之兵碰個正著時,慕疏涵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一般看著他,揚聲道:「放了她。」聲音不怒自威,幾個月沙場點兵,讓他身骨更加傲然。

「去救皇宮,別管我!」蘇年錦大喊,卻被沈傾岳阻攔住,再出不了聲。

慕疏涵目光灼灼地盯著蘇年錦,知她無恙,唇角一笑,「宮中放心。」

放心二字,隱著千言萬語,蘇年錦心頭一暖,眼眶瞬時紅了。一去小半載,她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籌劃的,只知道慕宛之現在應該就在宮裡了,如此,足矣。

然而馬背上的沈傾岳卻面色極寒,咬牙切齒看著慕疏涵,即刻吩咐士兵上前廝殺。慕疏涵亦不言語,率兵直接衝上前,兩方對峙,殺的昏天暗地,風雲大起。

兩方一直殺到暮色時分,皆身疲力盡,眼瞧著沈傾岳體力不支,慕疏涵佔了上風時,卻見沈傾岳丟下軍隊帶著蘇年錦騎馬大逃。身後慕疏涵大驚,亦不與眼前士兵廝殺,快馬追了上去。

蘇年錦被綁著一路與沈傾岳騎馬上了山,夜色深濃,周身林木枝子颳得胳膊生疼。她隱隱聽見身後有馬蹄追來,心下擔心是否是慕疏涵,這夜裡的山林,是沈傾岳唯一的籌碼。她了解他的師父,最善於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不由得心尖暗跳。

沈傾岳已經給蘇年錦鬆了綁,又給她吃了一顆軟骨散,才幽幽在她耳邊說:「讓他回去,他若救你,必死!」

蘇年錦知道師父從來說一不二,正要擔心,卻見慕疏涵忽地追了上來,揚劍即向沈傾岳刺去。然而就在此時,周遭忽而闖出數十士兵,全部向著慕疏涵殺去。蘇年錦大驚,剛想出口讓慕疏涵別管她快走,卻被沈傾岳一下子擊昏過去。夜色重重,身後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待蘇年錦再醒來時,周身極靜,慕疏涵早已不知去向,此時天色微微有些亮意,沈傾岳帶著一眾人馬向著蒼霂山的山頂而去。蘇年錦不知何意,待到上了山,才發現慕疏涵與其一眾軍隊都在山頂,他們被困住了!蘇年錦不知沈傾岳使了什麼手段,一夜之間,慕疏涵身邊的士兵寥落無幾,且他身負重傷,目光充血,死一樣地盯著沈傾岳!

「放開她!」

他仍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嘶吼。

「疏涵你快走,你快走!」蘇年錦一下子從馬上墜落,全身卻是毫無力氣,趴在馬兒腳下,大聲哭著。

慕疏涵站在山頂之巔,風吹得袍袖獵獵作響,然他眼神卻出奇的平靜,只看著沈傾岳揚起唇角,「大丈夫死在沙場,應如是!」

沈傾岳於馬背上亦是冷笑,「那就看看你的本事,今日還逃得出去逃不出去!」

「把她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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