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攜手和淚折殘紅 第一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蘇年錦抱著柵欄大喊,一直喊到鴛兒把夏芷宜叫來。夏芷宜眯著眼還沒睡醒,嗔怒道:「你喊什麼喊,夜裡有琴聲睡不好,這剛好不容易睡一會,又被你鬧醒了。」

「快放我出去,我要進宮!」

「你睡糊塗啦?」

「你快告訴那些人真相,說福子是你的人,還我清白,放我出去!」

「你瘋啦?!」夏芷宜這下子完全精神了,「就算是你瘋了,我也瘋不了!我告訴他們真相?你當我個是瓜啊?!」

夏芷宜覺得蘇年錦簡直不可理喻,裹著風氅就想轉身回去再不理她。孰料自己甫一說完,便聽蘇年錦說了一句話,驚得自己站在原地半晌未動,渾身打顫。

「你說什麼!」夏芷宜轉回身來,雙目灼灼地看向她。

蘇年錦跌在牆角里,亦是緊緊凝著她,四目相對,一時電光石火。

「我知道回去的辦法。」

「回哪去?」

「回到你來的地方。」

「你……」夏芷宜喉頭打結,吞吞吐吐,「你……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蘇年錦微微閉了閉眼,笑起來,「我也是那個世界的人,我知道回去的辦法。」

「那……那個世界……」夏芷宜盯著她,「我怎麼確定你說的是真話?」

「你可以去找司徒,讓他彈之前我讓他學的那個曲子,聽完便知。」

話音方歇,夏芷宜即刻轉身馬不停蹄直奔琴房,只是許久蘇年錦也沒聽到琴聲,正皺眉時,忽見夏芷宜似霜打茄子一樣地回來了。

「怎麼了?」蘇年錦看她樣子,提了提氣。

「司徒的琴完全毀了。」夏芷宜雙目失神,滯了許久,忽又抬起頭來看她,一字一句道,「不過我看見了你給他的譜子,沒錯的,是《但願人長久》。」

蘇年錦一怔,苦笑了笑,「你相信了?」

「告訴我!」她忽地蹲下來,透過柵欄看著她,「你……你確實知道回去的辦法?」

「是。」

「那你怎麼不早回去?」

「我來的時候才五歲,如今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了牽絆,不想回去。」

夏芷宜完全驚呆了,那個曲子她確定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惟獨與她一樣的人才知道。她此時確信蘇年錦就是與她一樣的人,來自另一個世界,知道與這個世界完全不一樣的東西,有著一樣的背景,一樣的思想,一樣的行為,她竟然找到了同類!只是,夏芷宜皺眉,她蘇年錦隱藏的好深,深到讓她害怕。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為人做事小心翼翼,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吐露任何一點消息……

夏芷宜咽了一口唾沫,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告訴我怎麼回去。」

而柵欄後的蘇年錦挑了挑眉,眸子深如黑潭,噙著風看向她,緩緩起唇,「放了我。」

日出東方。

卯時。

慕宛之將秦語容房間里的東西全都砸了,砰砰幾聲,瓷盞花瓶全部碎在她的腳下。只是秦語容一直笑著,笑著,而後拿了件乾淨的長衫走向他,「爺,妾身給你更衣。」

慕宛之雙目一沉,未說話,轉身立馬出了門,大步流星朝著書房走去。

只是半路忽被木子彬攔住,說是夏芷宜招來所有的下人,說福子是她安排在王妃身邊專門陷害王妃的,她認罪。

太陽有些清冷,慕宛之抬頭看了看路兩側的花影,直奔柴房。

蘇年錦剛沐浴更衣完,換了一身乾淨的杏花衫,袖口綉著細碎的花瓣,整個人瞧起來淡雅清新。見慕宛之來了,她只微微一笑,什麼都沒說,撫上他的腕子,道:「王爺帶我入宮。」

慕宛之一時看不懂她眸中的深色,心卻是慢慢放下來,點了點頭,「好。」如今是她要求的,他都依她。

「那爺等我一會,還有個人我也得帶上。」

她這樣說著,便一溜煙跑向琴房的方向。只剩慕宛之在原地等著,日光凝固而燦爛,一時炫極。

司徒已經面色慘白,弓著身子趴在斷裂的琴上,蘇年錦抿了抿唇,緩緩走近他,「琴者,禁也。你這樣不要命地彈,大抵要隨這琴一起去了。」

司徒嘴唇乾裂,指尖流血,一雙目憔悴蒼老,「當初,是為了取悅容兒,才學的琴。」

蘇年錦心底一慟,他這樣以琴泄憤,莫不是昨晚……

「她如今是他的人了。」司徒緩緩抬起頭來,眼眶中暈出一些淚絲,乾笑兩聲,「倘若一開始知道是如今這樣的結局,我又何必與她相識……」

又何必這樣大費周折,又何必拜託宛之幫忙,又何必千辛萬苦逃回來隱姓埋名冒著生命危險也得守在她身邊,何必,何必……

蘇年錦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瞧得他進氣少出氣多,心頭一痛,立馬拼盡自己力氣扶他起來,「還能不能為我彈最後一曲?」

似乎覺得有愧於眼前的女子,司徒緩緩看向她,蒼白的唇色微微泛紅,「只要給我琴,便可以。」

「好!」一個好字,讓她險些落下淚來。

未央宮。

慕宛之站在宮門外守著,一襲白色長衫顯得疏俊清流,雅淡至極。

慶元也已經允許了,讓蘇年錦送她最後一程。這是她的心愿,他怎麼也得依順她。

此時的宮裡,仍然還有冬末時留下的清冷氣息。窗前一尾蘭花開得正好,漾著床榻上的人氣息平和,面色安詳。

慶元就坐在榻前,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似怕少看一眼,他就猶如受了鑽心之痛一般。兩人雙手緊扣,白色的頭髮互相交纏,彼此愛意滲透在空氣中,不由得讓蘇年錦目色一痛,這大概便是世人皆要的白首不離吧。

「皇上,這丫頭是個好孩子。我……聽說最近有些大臣告發她是前朝餘黨,你……千萬別信。」昭容躺在床上喘著粗氣看著慶元,笑意存在唇角,「她就像我的女兒一樣,對大燕是沒有壞心思的,求……求皇上下旨為她正名,讓她好好當怡睿王府的王妃……」

慶元緩緩回頭,目光暗沉,全是眼淚。似乎也斗累了,算計累了,如今她即要走,他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換她活著。

「好,我都依你。我這就下旨,將那些懷疑他的大臣關進大牢,為這丫頭正名。」

「謝謝……謝謝皇上。」

「初兒……」慶元緊緊握著她的手,老淚縱橫,「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

「皇上,我在另一個世界等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初兒永遠是皇上的初兒。」昭容亦是流了眼淚,看著他,呼吸衰竭,「我只恨沒能多清醒一刻好好看看你,這幾十年,辛苦皇上在我身邊守著……」

「初兒……」慶元用蒼老的雙手撫摸她的面頰,喉頭哽咽著,「我不後悔,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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