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步步驚心沉浮事 第三節

眼瞧著清酒被曼兒拿走,慕疏涵張了張口,卻也凄迷扯了扯唇,「她如今重傷在身,遂了你的願,你還想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許幼荷一聽更加來氣,「那幾匹馬是我雇來專門撞她的嗎?」

「可不是你拉著我,我還能救她!」慕疏涵忽而站起身來大喊,似乎用盡全身力氣,酒氣微醺,驚的旁邊的曼兒亦是一震。

「你去救啊!你去!」許幼荷也沖著他大叫起來,手指對著門外,「看現在的她到底是在誰的懷裡承歡!你是她什麼人?你憑什麼救她?她對你有感覺嗎?她是你妻子嗎?她懷了你的孩子嗎?!」

「別跟我提孩子!」似乎一擊致命,慕疏涵聽到那二字時渾身一軟,陡然頹在桌邊,踉蹌道,「別跟我提孩子,我一點也不想要他,一點也不想要他……」

「你!」許幼荷雙目圓瞪,腳步直逼他跟前,「你再說一遍!」

可是,他還是醉了,醉的一塌糊塗,醉的不省人事,好像只有夢裡是溫暖的。溫暖的飄下一樹桃花,她就那麼堪堪一個回眸,驚起自己滿心的漣漪。

許幼荷已是滿臉帶淚,卻生生忍著,齒牙緊咬唇邊,眼睜睜看著慕疏涵整個身子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心下一涼,撫在腹間的手指不自覺又緊了兩分。半空中沒有一絲月色,整個王府都黑的讓人心悸,只室中那一點燈火,映著她倉惶的目色。

她頹唐,步子也軟了下來,卻狠狠撐在桌邊,對著他冷道:「我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雖然他聽不到了,可是她仍然要如發誓一般說給他聽,那腹中不單單是他的孩子,更是——她的命!

決絕轉身,許幼荷不帶半分回頭,前路坎坷,可是她從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準備好了!那身影清寡孤絕,卻也如她人一樣倔強,堅毅,襯得夜色愈濃,寒風愈凄。

曼兒並未跟著許幼荷離開,自幼跟著許幼荷的她此時知道主子的心情,可眉間的褶皺卻掩飾不了,她更加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

費了大力氣才把慕疏涵扶到床上,曼兒看著慕疏涵的眉目口鼻,心中一慟:為什麼呢?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為什麼不愛的兩個人,卻如此強求呢?那孩子,不該要的吧……

她嘆出一口氣來,夜深人靜,眉下的這個男人呼吸淺如嬰孩,口中卻仍在不斷呻吟著,丫頭,丫頭……

她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的主子,也知道他們走在一起本身就是主子的心計使然,這一刻她心如刀絞,手指也狠狠攥進掌心裡。難道愛一個人,不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嗎?為什麼她的主子,卻事事只想著自己?

冷風凄迷,她吹滅了案上燈火,轉身又來到床邊,閉眼,低頭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那吻里,含著她多年的暗戀,多年的羞澀,多年的敬畏,多年的隱忍,四爺,你做不到的事情,就讓奴婢為你做吧。

夜,更深了。

……

皇甫澈趕到江南春風鎮的時候,恰巧看到俞濯理正在同人診脈,列了很長很長的隊伍,他倒也不急,一個一個的診脈、抓藥,甚者還客氣地為那些看不起病的人送點銀子,囑咐回去要防風寒。

皇甫澈大嘆一聲,蹭到俞濯理身後,叫道:「別人看病收錢,你看病送錢,一敗家一個準兒,好樣的。」

俞濯理也不氣,依舊淺笑盈盈,放下一位老者的腕子,輕道:「寒氣從之合而內傷其肺,寒食入內偱肺脈而上傳自肺,內外寒邪相合人必咳嗽。見老者咳出的痰色白清稀,陰虛火旺,定是肺臟失衡,我寫下藥方給你,你按時吃藥便是。」

那老者連連躬身感謝,俞濯理將他好生送走才堪堪轉過身來。流雲繼續替人看病,他與皇甫澈便靜坐在院子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行走穿梭。

「你這給人看病的功力也很有長進啊。」

「還不都是跟那丫頭學的。」俞濯理繾綣長睫,檀色袍子襯得肌膚白皙如雪,修長的指尖划過花梨木的椅邊,「她還好嗎?」

「嗯,之前被馬踢傷了,這陣子好多了。」

「她還是那麼不小心……」俞濯理眸光暗了暗,又看向他道,「師父還好吧?」

「挺好的。」皇甫澈懶腰一伸,細長的眉眼笑得猶如春日的桃花,「太子竟然和李賢的小妾勾搭到一起了,師父在想辦法揭穿他們。」

「辦法多的很。」俞濯理緊接話茬,「最好別讓那丫頭出面。」

「你就知道心疼她。」皇甫澈白了他一眼,「就跟我和師父是千年惡人一樣。」

俞濯理燦然一笑,伸手成拳打在他肩膀上,「說說看。」

「師父在李賢府里安排了個丫鬟。」皇甫澈抬頭看了看天,日麗風和,毫不似北方的寒冽,「過幾天,就會讓那丫鬟不經意看到不該看的,然後再引李賢出來,當場抓個現行。」

「主意倒是不錯,好安排嗎?」

他思考的時候,常常皺著眉,稜角分明的輪廓下隱著一脈俊逸優雅。

「宰相李賢本就和蘇岩有些關係,這個不難。」

俞濯理點了點頭,鳥兒在樹枝上啁啾,日光傾瀉下來,周身皆是暖色。

「咱們的兵馬準備的怎麼樣了?」皇甫澈貼近他,小聲問了句。

俞濯理轉眸看了看他,唇角漸漸上揚,秀眉一挑,「有銀子就夠了。」

皇甫澈聽完大為放心,是啊,他們的軍隊兵強馬壯,沒有任何缺陷,唯一不足的就是打起來之後,糧草的給予問題。

「那丫頭說,我們現在只能等。」

「嗯。」

「等到太子露餡,慕宛之上場,我們就有機會了。」

「嗯。」

「邊陲之地有胡人,我們直接圍攻京城,可以直奪皇位。」

「嗯。」

「帥印還在太子手中,估計落到慕宛之手裡也很快。」

「嗯。」

「那丫頭……」皇甫澈轉頭看他,瞧著一樹綠蔭下他低眸沉思的模樣,頓了頓,才又道,「很想你。有次在客棧,她還說看到你了……」

俞濯理一怔,只覺得心裡有個口子簌簌鑽著冷風,讓他一下就被利器擊中,鈍刀割肉沒有聲響。

「疼。」

「什麼?」皇甫澈貼他更近,努力想聽清他剛才低語什麼。

「我知道了。」俞濯理抬頭,對他微微一笑,眸中的光亮猶如夏季的薔薇花,溫暖卻不刺目,「京城還有別的事情嗎?」

皇甫澈沒料到他轉的那麼快,搖了搖頭。

「那我去看生意了。」

俞濯理堪堪起身,袍子隨風一擺,整個人都如天上謫仙一般悠然自在。皇甫澈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一念錯,步步錯,到底,是不能在一起了……

花影繚繞,暖風怡人。那檀色袍子映在日光下清澈爾雅,公子如玉,墨發輕散,長眉若柳,杏眸橫翠,卻無人識得,那偷偷攥在袖籠里的手,是如何拼勁了全力而無可奈何……

京城。

一直咳了許多天,允兒和福子一直盡心照顧,夏芷宜來邀請蘇年錦聽琴時正巧碰上允兒和蘇年錦聊天,兩個人都皺著眉的樣子,夏芷宜心裡一沉,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索性趴在窗根處偷偷的聽,一聽才徹底嚇了一跳。

「確實查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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