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但見悲鳥號古木 第四節

「是么。」吟兒一下子粘到慕宛之懷裡,秦語容笑吟吟走到她身邊,「我也是聽下人說爺在這裡畫畫,過來找他。」她說話時順便往石案上瞟了一眼,心下琢磨,又問,「這風景秀麗,山川決然,真是個好地方。」

「我也要畫,我也要畫,父親。」吟兒看見那畫,順時扯了慕宛之衣袖撒嬌道。

「呵呵,好。」

慕宛之剛想抽來宣紙鋪在石案上,卻聽秦語容驚訝道:「看爺畫的這畫還沒有干,還是別從案上拿走了吧。」

「這……」慕宛之皺了皺眉。

「不嘛不嘛,就要父親給吟兒畫。」吟兒直接蹲在那裡滿臉掛淚哭求道。

「那……」秦語容皺了皺眉,轉頭看向蘇年錦,「不如就讓妹妹先拿著?等爺畫好了,再擺到案上一起晾乾。」

蘇年錦看了看正在地上鬧的吟兒,淺淺一笑,「好啊。」隨即示意允兒從桌案上將那畫抽走展在懷裡晾著。

允兒氣悶,看了秦語容一眼,卻也只能將那畫展開,迎著風晾著。

「妹妹?」

蘇年錦見秦語容又喊她,才知自己正坐在石案正對面的石凳上,心下瞭然,微微一笑,即站起身來讓座給她們。

吟兒與秦語容在她原來的地方坐定,才笑著看向慕宛之,「爺,這綠藤正好,秋風也盛,你就畫吟兒倒在妾身懷裡吧。」

慕宛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蘇年錦,而後看向秦語容點了點頭。

下筆溫潤,蘇年錦站在一旁看著慕宛之細細描摹,心下一沉,大抵在慕宛之那裡,小兒與秦語容永遠是最重的吧。

「爺慢慢給姐姐畫,我先回屋了。」

蘇年錦正想低身回去,卻猛地被秦語容一叫,「畫不是還沒幹嗎?萬一一走動再褶皺了,怕是枉費了爺的心血吧。」

「那奴婢待在這,主子先回去吧。」允兒在一旁趕緊答。

「父親,吟兒不讓姨娘走,吟兒畫完要和姨娘的比比看誰的好看。」吟兒撅著小嘴,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吟兒想讓你留下來,你就留下吧。」慕宛之看著她,「一幅畫的工夫,不打緊。」

蘇年錦看了看秦語容與慕瀟吟,似乎透過那面目能聽到她們心底的竊喜聲,卻也最終點了點頭。

暮色四合,秋卷涼意。

蘇年錦一直站在秦語容旁邊,直到心口隱隱作痛,才不得已跟慕宛之說道:「若還未畫完,妾身就先退下了,體力實在有些不支。」

「父親,不讓姨娘走……」吟兒奶聲奶氣懇求道。

慕宛之皺眉更深,看底下的畫才畫了一半,又看了看吟兒苦求的眼神,才道:「你先回房,等畫好了,我差人叫你。」

「是。」蘇年錦福了福身,而後接過允兒手中的畫看了看,道,「倒是幹了,這畫妾身也先拿回去了。」

她說完剛要走,卻見吟兒一把站起身來扯住她的袖子哭鬧,「不要走,不要走。」也不知吟兒哪裡來的大力氣,她這一扯不要緊,硬是讓蘇年錦一個趔趄,手中的畫也順著力道猛地一撕,咔嚓,碎了兩半!

「哎呦妹妹對不住了。」秦語容也頗是驚詫,忙站起身來扯過小人兒摟在懷裡,「吟兒還小不懂事,妹妹要多擔待。」

蘇年錦抿了抿唇,本就體虛,如今又站了些許時間,唇色都有些泛白了。那撕碎的畫隨著秋風越刮越遠,最終落在不遠處的池塘里,瞬間浸濕沉去。

「以後得空了,我再給你畫一張吧。」慕宛之看了看她,淺道。

「好。」蘇年錦點了點頭,又看了秦語容一眼,轉身離去。

「主子,他們欺人太甚!」

剛回到屋中,允兒就忍不住大叫起來!

「我還沒生氣,你生氣作什麼。」蘇年錦半坐在凳子上,心口痛的讓她有些難捱。

允兒見狀趕緊給她倒了盞茶,「那我們就這樣任她們欺辱嗎?三爺也真是,一點也不幫我們!」

「隨他去吧。」蘇年錦低了低睫,嘆出一口氣來,「又不是為了他才進府的,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可……」允兒剛要張口,可一見她的樣子,心尖一疼,不肯再說。

「回頭你泡杯六安瓜片給他送過去。」蘇年錦捂著心口緩緩挪到床邊,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吩咐完,「在院子里待那麼久,小心著涼。」

「主子為什麼還要替他著想……」

「因為……」蘇年錦慢慢躺下去,眼角似乎滴出眼淚來,卻轉瞬被冰冷寒涼的話遮掩掉,「我必須討好他……」

窗外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聽沙鎮。

大漠漫天,狂風嘶吼,遠處茫茫無際的黃沙飛卷,直看得人膽戰心驚。這大漠一去百里,很多人都在其中走失,而唯一能橫穿而來且無人受傷的唯有胡人,他們有精悍的兵力聰明的頭腦,還有常年在沙漠鍛鍊出來的識路能力,無人能敵。

燕朝與胡人幾百年來就不斷打打殺殺,戰一陣子,停一陣子,哪方弱一些,便求和親求上貢,甚者還要割城求軟,大雍之前的朝代曾因敵不過胡人鐵騎甚至拿皇子當質子送去胡地,再以後胡人軍力弱了下去,大雍上來,才逐漸重新奪回來一些城池。如今燕與胡隔著百里黃沙,作戰多有不便,才相安無事幾十年。

大燕七年,胡人太子阿方拓登基,此人打仗驍勇,力大無窮,曾以一敵十,軍中戰士無不瞻仰。且此人野心極大,力圖統一中原,為此晝夜練兵,如今要攻下的第一座城池,便是這聽沙鎮。

聽沙鎮是胡人與中原的邊界,為邊塞三座鎮關城池之一,第二道關口是莽風鎮,而第三道關口,則是直接進入中原的要塞——清岐鎮。清岐之區皆為高山,易守難攻,但是只要破了清岐,中原便是失了一半。

軍帳中。

眾將士拜過太子後,都在帳中商議如何防守,唯獨太子斬釘截鐵:「此次要攻!」

眾人大驚,有老將劉肆挺身出來,勸解道:「大漠黃沙不易進入,一來無水,二來黃沙廣袤萬里,根本沒有躲藏之地,我軍貿然進攻,怕是凶多吉少。」

慕辰景聽完,卻是眉毛微挑,「劉將軍所言甚是,但是胡人來犯多次,我軍如果一味防守,豈不是讓人覺得我軍無能?再者,胡人現在就安扎在黃沙之中,如果我軍突然出兵,打他個措手不及,勝算不是更大?」

「是啊是啊,太子英明,依臣看,此次確實可以出兵。」副尉李廣明彎著身子笑道,「那胡人犯我多次,確實該好好教訓一下了!」

「可是胡人不怕黃沙,有多年沙中作戰經驗,但是我軍卻沒有,如此一去,萬一……」

「哎。哪裡有那麼多萬一,我看是劉將軍多慮了。」慕辰景截住劉肆的話,抬手一揮,「父皇給我的書信中,也認可我軍作戰能力,說明父皇對本帥還是有信心的。怎麼,本帥帶兵打仗,劉將軍有意見?」

「這……」劉肆低頭,「臣不敢。」

「那好,傳令下去,明日本帥帶領你們殺進黃沙,給胡人來個出其不意!」

「太子英明。」李廣明帶著一眾官員下跪高喊,聲音鑽進慕辰景耳朵里,換成他嘴角的一抹得意。

劉肆眸中多了一分暗色……

是夜。

「你速給京城三王爺送去書信,若是不能阻止太子,讓他來助太子打仗也好啊!」劉肆皺著眉頭,低聲交給手下一份信箋。

下人領命而去,劉肆長嘆一聲,燈影幢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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