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霧重重何處真 第五節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蘇年錦踉蹌一步,莫不是眼前那個白衣女子,也是異世來的?!

曲子柔了很多,聲調也不如原版雄渾,可是由女子唱出來,卻多了一分英氣。詞寫的極好,待譜了曲子唱出來,讓人感嘆世事滄桑無常。

白衣女子在鼓上踱步,唱一句,綾緞便甩出去在鼓上敲打一聲。咚!咚!咚!配著底下鵝黃女子的舞姿,整個大台都顯得光彩奪目。

聲音再度響起,女子媚眼如刀,目光凜冽,口中曲子直擊人心,似有高山青松屹立不倒,如海上明月清朗孤絕,如有魂魄入夢,千軍萬馬。

最後化成一點烏篷船,在江上隨意游泛,一壺酒,一張琴。

那情景,如在眼前。

正當眾人魂游在天外時,忽而,大鼓撤下,鵝黃女子也一一退出,白衣女子下了鼓台,周身突然多了百樹桃花。那桃花雖是假的,卻栩栩如生,風一吹,競相也能抖動,看起來如夢似境,讓人流連忘返。

桃花林中多了一個青衣男子,正撫案讀書,白衣女子執了茶壺給他倒茶,兩人紅袖添香,舉案齊眉。

座上慶元猛地站起身來,目光緊緊攥著那個白衣女子!口中喃喃,「阿雪,阿雪……」

桃花下,二人執手,許下一世婚約……

慶元痴痴看著,那一幕幕,似曾相識,卻又物是人非。他仍記得,那一日,他在桃花下給她說的話,字字真切——初雪,以後這天下,都是你的!

是啊,這天下,就是他給她的最好的禮物……可如今他坐擁這萬里江山,她,卻瘋了……

桃林散去,再出場的,是一座府邸。

仍是由假木搭建的,卻如真的一般,門環,石獅,木檻,還有門上的字,楣上的牌匾。

那是他的宅子,在京郊的一處,與她專門賞風景的宅子……

老淚縱橫。

慶元記得啊,記得當時……

白衣女子躺在床上,青衣男子手托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孩,喜極而泣,「阿雪,你看看,你看看我們的兒子……」

白衣女子微弱地笑了笑,「與我同心梔子,報君百結丁香。」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被她一說,竟讓他情不自已……

「阿雪,我決定了,這孩子叫辰景,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以後這天下,就是他的了!」

他在她面前,是從不說「朕」的啊……

往事歷歷在目,但凡往回看,心裡都像綻出血泡一般。

那白衣女子又唱起來了,嚶嚶啼哭,似哽似咽,紗簾楊飛,如泣如訴。

桃根桃葉。一樹芳相接。春到江南三二月。

迷損東家蝴蝶。殷勤踏取青陽。風前花正低昂。

與我同心梔子,報君百結丁香。

與我同心梔子,報君百結丁香……

一幕幕,猶如萬箭穿心之痛。

慶元轉頭看了看坐在旁側的皇后,眼中的淚水更多了……

台上女子退下,眾人還未回神之際,便聽一句「父皇」從最遠處遙遙傳來,撕心裂肺,聞者驚心。

慶元微濕的雙目也清明起來,用儘力氣看清此時已跪在台上的慕辰景,鼻子竟是一酸,朕的好兒子……

「父皇,兒臣年少無知,犯下大錯,兒臣不求饒恕,只求給兒臣一個機會,讓兒臣侍奉在側。如今母親病重,兒臣日日在中宮茶飯不思,兒臣死罪,但求父皇給兒臣一個改錯的機會……」慕辰景聲淚俱下,將額頭狠狠抵在台上,「母親需要兒臣,母親需要兒臣啊……」

慶元見他哭出聲來,心內酸痛,忽又想起來眼前的這個兒子剛剛出生的時候,他的阿雪,是如何喜愛他們的兒子……

「皇上?」

身側一驚,慶元猛地轉頭,喜出望外,「阿雪,你清醒了?!」

「皇上,太子在哭么……」

分不清昭容皇后是清醒還是瘋癲,只是話音一落,慶元連忙自袖口中掏出錦帕為她擦拭眼角的余淚,哄著,「沒有,咱們的兒子沒有哭。」

「母后!母后!」慕辰景清清楚楚聽見昭容的聲音,連忙跪著一路爬到檯子最前面,伏在慶元與昭容的腳跟之下,大哭道,「兒臣不孝!」咚!額頭碰在檯子上,瞬間一個血印。

「兒臣死罪!」咚!又一個血印!

「兒臣不孝!請母后原諒!」咚!

「你這是做什麼……」昭容一邊看太子,一邊也哭出來,「是不是娘親對你不好?是不是娘親又瘋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一著急,整個人瞬間從椅子上跌滾下來,慶元一把拉住,卻止不住她眼角的熱淚如瀑一樣滾落。

「你拉我做什麼,你拉我做什麼……」

昭容一邊掙扎一邊想離慕辰景近一些,慕辰景抬頭吸氣,連忙又靠著她跪得近一點,哽咽道:「母后,兒臣想你,兒臣想你……」

「乖,乖,阿景不哭,阿景不哭……」瘋癲的昭容摟著慕辰景的額頭,溫軟地念著。

「唉……」

慶元一聲濃濃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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