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霧重重何處真 第四節

「是。」

蘇年錦提著裙擺緩緩上了台,一步一步邁上台階的時候,心也跟著漸漸沉下去。之前完全沒準備,難道要即興來一曲嗎?

樂工都已做好準備,只等蘇年錦吩咐。

她今日著了一件素白色的長錦衣,腰間宮絛墜地,走起路來輕盈靈秀,斜插的花木簪子更讓她顯得清雅,和著風淺月涼,婷婷裊裊。

眾人都緩緩安靜下來,只等著看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有什麼樣的表演。

「請,再彈一遍剛才的曲子吧。」蘇年錦上了台,觀察了一下四周,而後吩咐樂師道。

只是話音未歇,底下的人便嘖嘖起來,「啊?這是要重唱一遍剛才的曲子嗎?那還有什麼意思?」

蘇年錦也不顧底下人的質疑,只用眼神再次示意樂工開始。

琵琶聲再度響起,如方才一樣輕靈婉轉。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畫角聲斷斜陽。

暫停徵轡,聊共引離觴。

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茫茫。

孤村裡,寒鴉萬點,流水繞東牆。

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

謾贏得青樓,薄倖名狂。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餘香。

傷心處,高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若說秦語容的唱詞清和秀麗,那麼蘇年錦的詞卻在清和與秀麗中,透著一股子哀傷。

柳眉櫻口,細瓷如水,淺淺唱出來的字詞像一個個從湖央里挑出來的。吳儂軟語綿綿脈脈,加上時不時隔山望水旖旎出來的腔調,真真有閨秀之韻,仿似一轉彎,古屋黛河氤氳著水氣,紫藤長廊攏簇著書香,荷香四溢映著廳堂就這樣映入眼來。盈楚婉媚,文氣清雅。女子的閨怨與薄愁,也在這無限的風景里,變得更加相思成殤。

韻改而韻致不改,才是才情的顯現。

眾人一度吃驚,這麼一會功夫,蘇氏不僅和出來了《滿庭芳》,而且還在僅僅改了幾個字的基礎上改了韻,改了味道,果真不一般……

慕宛之吃了一口酒,想起下午時與她的對弈,唇角微微一笑,這女人的記憶力,當真是好……

慶元聽後心中一動,大概是被詞句所感染,剛想開口,卻見身側皇后卻忽地哭出聲來。

皇后哭了!

眾人一驚,連著慶元帝都驚訝在那,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來人,來人,宣太醫!」慶元一手攥住皇后,搖著她道,「雪兒,雪兒?你能聽得懂是不是?你能聽得懂是不是?」

皇后卻忽地安靜下來,睜著兩隻無神的眼睛看著他,眼淚卻一直流一直流,順著臉頰悉數都淌在他的手心裡。

太醫在一側沒敢動,這時候讓一切都安靜下來才是最好的。

慶元雙目也微微濕了起來,只盯著皇后看了好大一會子,見她仍是不停的掉眼淚,再沒有其他動作,才重新坐回位子上,手掌將她的指尖握的更緊,緩緩道:「這次表演,朕宣布,蘇氏第一,賜瑪瑙一百串,珍珠千顆,黃金萬兩。」

「皇上萬福。」蘇年錦低身謝禮,眉心卻皺了一皺。

「天啊!」夏芷宜方才表演累得身上裙衫都濕透了,卻什麼都沒贏來……

「天啊!天啊天啊!」夏芷宜仰天長嘯,「老天爺!你看我一眼吶,看我一眼啊!我很缺錢啊!特別缺啊!嗚嗚嗚!」

蘇年錦下台就聽到夏芷宜的哭腔,上前一笑,「我分你一半。」

「啊?」

夏芷宜剛要吃驚地叫出聲來,卻見台上忽地走上一群黃衣女子,簇擁在一隻高五丈寬三丈的打鼓前,水袖婉轉,舞姿曼妙,讓人眼花繚亂。

眾人都在不知所以時,慶元帝卻猛地一驚。

鵝黃色女子們擺出各種姿勢,形如環,如月,如波光,如山色巍峨,美輪美奐嘆為觀止。

「哎呦……」夏芷宜方才聽蘇年錦分她一半金子,一個激動忍不住竟然肚子疼!這一會好痛苦,夏芷宜忙拉著鴛兒問,「哪裡有茅房?哎呦我一激動一緊張就肚子疼,大爺的!」

「啊?茅廁……」鴛兒連忙扶著她,「奴婢帶你去。」

「快點快點。」夏芷宜低著頭曲著身子艱難地邁步向台後走去。

月色正濃。

無人在意身邊動靜,只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住目光,誰都不肯松神半刻,那台上女子,簡直美極!

正看錶演的蘇年錦卻有一瞬怔了,只見那鵝黃女子們排成一列,從最前面的那個女子開始,不斷伸出手指展在外面,後面的展幅更大,再後面就比前一個伸出的弧度更長,一個一個全部展開之後,從最前面看,第一個鵝黃女子竟然成了——千手!

蘇年錦皺了皺眉,難道這裡也有這種舞蹈么……

正怔愣間,忽有女子從天而降,戴玉釵,著白衣,眉心一朵海棠花痣,大紅綾緞飄飛,疑如仙來。

歌喉嘹亮,如月色灑滿大江,銀灰一片。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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